卷二 第二十八章 租借法案

羅斯福再次當選總統——英國在美國的軍火合同——洛西恩勳爵到迪奇利來見我——一九三九年十一月,「現金購貨,運輸自理」——在晦暗不明的戰爭中英國損失的美元——一九四○年五月,一個新時代——我草擬一九四○年十二月八日致總統的信——大不列顛和美國的共同利益——需要預先規劃——英國自六月以來的恢復——即將於一九四一年到來的大西洋上的危機——我們船舶的損失——英、德戰艦的力量——日本的威脅——大西洋上的生命線——美國對愛爾蘭的影響——我要求每月多供給兩千架飛機——陸軍的裝備——怎樣支付賬款——向美國呼籲——總統的發明:「租借法案」——他十二月十七日舉行的記者招待會——「消去美元的符號」——向國會提出「租借法案」——菲利浦‧洛西恩忽然逝世——我挑選哈利法克斯勳爵為他的繼任人——我讚賞哈利法克斯勳爵——艾登先生像重歸故里似的回到外交部——馬傑森上尉出任陸軍大臣——等待「租借法案」通過——致總統的新年賀電。

這時,在一片刀槍交響和大炮轟鳴聲中,在我們面前浮現一件另外一種決定世界命運的大事。美國於十一月五日舉行總統選舉。儘管這四年一度的競選你爭我奪,激烈進行,儘管兩個大黨在國內問題上有著重大的分歧,但是,共和與民主兩黨的領袖人物都一樣,非常重視這「崇高的事業」。十一月二日,羅斯福先生在克利夫蘭說:「我們的政策,是向那些在大西洋和太平洋對面仍在抵抗侵略的國家提供一切可能的物質援助。」同一天,他的競選對手溫得爾‧威爾基先生在麥迪遜廣場花園宣稱:「我們大家——共和黨人、民主黨人和獨立黨人——都贊成支援英勇的英國人民。我們必須向他們提供我國工業的產品。」

這擴大的愛國主義保障了美國聯邦的安全和我們的生存,但是,我仍然是非常不安地等待著競選的結果。沒有任何一個新上台的人能夠具有或在短期內取得富蘭克林‧羅斯福那樣的知識和經驗。誰也沒有他那樣的指揮才能。我個人和他的關係,是經我極其小心謹慎地建立起來的,而且似已達到了推心置腹、親密無間的程度,在我的全部思想中形成了一個重要的因素。要結束這種慢慢建立起來的友誼,要中斷我們正在進行的種種商談,去同一個在思想狀況和個性上都陌生的人重新談起,這對於我不是一件令人快意的事。自從敦刻爾克之後,我還沒有感到過這樣的焦灼不安。當我得到羅斯福總統再度當選的消息後,我的欣慰之情真是難以形容。

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一九四○年十一月六日

我認為,在選舉進行之際,我身為外國人,對美國政治發表任何意見都是不合適的,但是,現在,我相信你不會責備我,如果我說我曾經祝願你取得成功,並且現在為你取得了成功感到慶幸。這並不是說,在我們兩國都有義務來挽救的岌岌可危的世界大局上,除了你充分公正而自由地運用你的智謀以外,我還有其他的希求。我們正面臨顯然是一場曠日持久、日益擴大的戰爭的陰暗局面,我盼望能夠本著我在戰爭爆發出掌海軍部時就在我們兩人之間成長起來的互相信賴和以誠相見的精神同你交換意見。事情正在發展,只要地球的任何一個角落還有說英語的人,就不會對這些事情置若罔聞,在我因美國人民再次把這副艱鉅的重擔託付給你而深感欣慰的時候,必須在此表明我這一堅定的信念:我們循著智慧的光輝航行,必將平安地到達目的地。

真奇怪,我一直沒有收到這份電報的覆電。它很可能是被壓在一大堆賀電裡,由於公務緊急就擱在一邊了。

截至目前為止,我們向美國提出軍火定單,雖同美國陸軍部、海軍部和空軍部磋商,但並不通過他們的手。由於我們在各方面的需要量日益增加,因而時常在許多地方發生定貨重疊的現象,儘管大家都懷著一片好心,但仍有可能在較低級的官員中引起摩擦。斯退丁紐斯寫道,「只有政府對一切防務用的物資採取單一的、統一的採購政策,才能完成我們當前的這項艱鉅任務」。【1】這意味著美國政府將統籌安排所有在美國的軍火定單。總統在重新當選後的第三天就公開宣佈按「根據實際經驗得來的辦法」來分配美國的軍火產品。軍火一出廠,就大致把其中的一半分給美國軍隊,另一半則分給英國和加拿大軍隊。戰時物資優先分配局批准了英國的要求,答應在我們在美國定購的一萬一千架飛機以外,再供應一萬二千架。但是這筆錢怎麼償付呢?

【1】斯退丁紐斯:《租借法案》,第六十二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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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洛西恩勳爵從華盛頓乘飛機回國,同我在迪奇利一起盤桓了兩天。人們勸我不要老是到契克斯去度週末,特別是在月圓的時候,恐怕敵人特別注意我的行蹤。羅納德‧特里先生和他的夫人曾多次在他們牛津附近的又寬敞又精緻的住宅裡盛情接待我和我的僚屬。迪奇利和布倫寧相距僅四五哩。我就在這樣舒適的環境裡接見了洛西恩大使。我覺得洛西恩完全變了。在我認識他的這些歲月裡,他給我的印象是學識淵博,一派貴族氣概,超然於世俗之上。他講究風度,有主見,落落寡合,舉止端莊,批評嚴苛,但他的態度卻很輕鬆和活潑,始終是一位很好的夥伴。現在,在我們一起遭受嚴重的打擊之下,我發現,他變成了一個十分踏實、凡事深思的人了。他對美國的態度瞭如指掌。他在主持「驅逐艦與海空軍基地交換」的談判中,曾博得華盛頓的好感和信任。他和總統建立了親密的私人友誼,在回國之前一直和總統保持密切聯繫。他現在把全部心思都用來考慮「美元問題」;這的確是一個困難的問題。

在戰爭爆發之前,美國受中立法的約束,使總統不得不在一九三九年九月三日頒布禁運令,禁止把武器運往任何交戰國家。十日之後,他召開國會,舉行特別會議,考慮撤銷禁令,因為這項禁令表面上似乎很公允,實際上卻剝奪了英國和法國在運輸軍火和供應品方面擁有制海權的優越條件。經過好幾個星期的討論和爭執,直到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底才撤銷中立法,而代之以「現金購貨,運輸自理」的新原則。這樣,在美國方面,仍然保持著一副嚴守中立的樣子,因為美國人既可以把武器自由地賣給盟國,也可以自由地賣給德國。然而,事實上,我們的海軍力量阻止了德國的一切海上運輸,而英國和法國則只要他們有「現金購貨」,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運輸」。在這項新的法令通過後的第三天,以才能出眾的阿瑟‧珀維斯先生為首的採購委員會就開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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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參戰時,有四十五億美國的資產,其中包括美元現金、黃金和在美國可折算的投資。增加這些資財的唯一方法是:在大英帝國——當然主要是在南非——開採新的金礦,以及千方百計地向美國輸出商品,特別是奢侈品,如威士忌酒、上等毛織品和陶瓷等。在戰爭的頭十六個月中,用這種方法又獲得了二十億美元。在「晦暗不明的戰爭」中,我們左右為難,一方面,急欲向美國定購軍火,另一方面,又從心底裡害怕我們的美元儲備消耗殆盡。在張伯倫先生執政時期,財政大臣約翰‧西蒙爵士時常向我們訴說,我國的美元儲備已經少得可憐,並一再強調要保留美元。大家或多或少地承認,我們向美國購買商品應當嚴加限制。我們的做法就如珀維斯先生有一次向斯退丁紐斯說的一樣,「我們好像是在一個荒涼的海島上,口糧不足,應盡量靠這點口糧多維持幾天。」【1】這意味著,我們必須精打細算,以彌補我們的款項之不足。在和平時期,我們可以自由進口,交付貨款不受限制。當戰爭到來的時候,為了動用黃金、美元和私人財產,為了防止那些心術不正的人把他們的資財轉移到他們認為比較安全的國家,為了削減浪費金錢的進口貨和其他的開支,我們不得不設立一個管制機構。除了確保我們不浪費貨幣以外,更重要的是必須察看其他國家是否還接受我們的貨幣。英鎊區的國家和我們是站在一起的: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採取了同樣的外匯管理政策,而且也願意接受和持有英鎊。我們同其他國家作出安排,對他們用英鎊支付,使英鎊可以在英鎊區的任何地方使用,而且,他們答應,保存暫時不用的英鎊,並按外匯官價進行貿易。這種辦法起初是同阿根廷和瑞典商定的,後來擴大到歐洲大陸和南美其他的一些國家。這些辦法是在一九四○年春季以後商妥的,我們在這樣困難的環境裡能夠商定和維持這種辦法是一件令人滿意的事——足見英鎊是受人信任的。這樣,我們就能夠用英鎊在世界上的許多地方進行貿易,把我們大部分寶貴的黃金和美元保存下來,以便向美國購買重要物資。

【1】斯退丁紐斯:《租借法案》,第六十頁。

一九四○年五月,當戰爭急轉直下,使我們不得不面對可怕的現實時,我們意識到,在英美的關係上已開始了一個新時代。自從我組成新政府,由金斯利‧伍德爵士出任財政大臣以來,我們遵循了一個比較簡單的政策,也就是說,我們盡可能地訂購一切物資而把未來的財政問題交給「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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