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十九章 巫術戰

隱蔽的鬥爭——林德曼的貢獻——雷達的進度——德國的射束——瓊斯先生的報告——分裂射束即「克尼克拜因」【1】的原理——扭轉射束——戈林又愚蠢又頑固——XX裝置——十一月十四至十五日夜間的考文垂——誘敵的火光——Y裝置還沒有出世就被我們弄得沒有用處——德國空軍遭到挫敗——英國科學的勝利——我們未來的計劃——火箭炮隊——派爾將軍的指揮和大不列顛的防空隊——空中佈雷屏——近炸引信——反攻的前景——我們防空措施的充實。

【1】原文為德文Knickebein是分裂射束的代語。——譯者

正當英國空軍與德國空軍、駕駛員與駕駛員、高射炮隊與飛機、殘酷的轟炸與英國人民的剛毅進行著肉搏時,另外一場鬥爭也正在一步一步地、一月一月地進行。這是一場秘密的戰爭,戰鬥是勝還是負,公眾是無從知曉的;即便在目前,除與此有關的少數幾個高深的科學界人士以外,一般人也是難以理解的。人類從來也沒有進行過這樣的戰爭。用文字記載或口頭描述這場戰爭,一般人是不懂的,但是,如果我們只是浮光掠影地看一下這些術語,而未領會其深奧意義,不能運用其秘密,那麼,空軍戰鬥人員儘管拚命奮戰,人民儘管英勇犧牲,都將徒勞無功。要不是英國的科學真比德國的科學優越,而且,要不是把科學神奇的手段有效地用之於生存鬥爭,我們便很可能已被擊敗,而且,一被擊敗,就會遭到毀滅。

十年前,有一位很有才智的人寫道:「思想界的先進人物已經到達了人類理智的極限,可是各種有線通信都不中用了,他們只能用無法理解的信號同我們通訊。」然而,我們民族的命運和其他許許多多事情都取決於對這種信號的領悟,取決於針對所獲得的印象採取正確和及時的行動。我對科學一無所知,不過,對科學家卻有幾分了解,以大臣的身份來處理自己不懂的事務也頗有經驗。無論如何,我有一種敏銳的軍事上的洞察力,能夠分辨什麼東西有益、什麼東西有害、什麼是救星,什麼是禍害。我在防空研究委員會四年的工作,使我得以熟悉有關雷達問題的梗概。因此,我便就我能力所及,埋頭研究這場巫術戰,並竭力保證,至少在即將開始行動的時候,在利用所有有價值的成果上,不致發生阻礙,或者至少不被疏忽。雖然弗雷德里克‧林德曼的榮譽和才智得到人們的尊敬,但無疑總還有比他更高明的科學家。可是,對我說來,他具有兩項最重要的條件。第一,正如本書曾經敘及的,他是我二十年來可靠的知心朋友。我們曾一同注意觀察世界災難的發生和發展。我們曾一同竭盡全力向人們發出過警報。現在我們已經處於這場災難之中,而我又有權統率和武裝我們作戰的力量。我怎樣才能獲得這項知識呢?

這就要提到他的第二個條件了。林德曼能夠辨認專家們從遙遠的地方發來的信號,並用簡明的通俗話給我解釋是什麼問題。一天之中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其中至少應有七小時睡眠,三小時吃飯和休息。任何一個處於我這樣地位的人,要想深入鑽研這種窮畢生之力也無法鑽透的問題,是一定要累死的。我所需要了解的是實際的研究成果,只要林德曼向我提出這方面有什麼重大成就,我就開動機器,保證至少把其中一些重大而又難以理解的成就付之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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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一九三九年以來,雷達的每個部分的技術一直在繼續不停地發展,但是,儘管如此,從一九四○年七月到九月進行的不列顛之戰,正如我所敘及的,主要還是靠人的眼睛和耳朵打仗的。在這幾個月裡,最初我用這樣的希望來安慰自己:英國冬季常有的霾霧和密雲,會像一件披風似的遮住我們這個島嶼,至少可以給我們相當大的掩護,不致在白天,尤其是不致在夜間遭受準確的轟炸。

有一個時期,德軍轟炸機主要是靠無線電定向信標來導航的。在大陸上的許多地點建立了幾十座這種像燈塔似的定向信標,每一個定向信標有不同的呼叫信號,德國人利用普通的定向無線電台,就能根據傳來的任何兩束這種電波的角度來確定他們的位置。作為反措施,我們很快建立了一系列電台,我們稱之為「梅康」【1】。這些稱作「梅康」的電台拾取了德國電台的信號,並加以放大後再從英國某地放送出去。結果,常常把那些試圖利用他們的定向信標導航的敵機引入歧途,有許多敵機就這樣損失了。的確曾有一架德國轟炸機自動地在德文郡降落,以為那裡是法國。

【1】原文為Meacoms,意思是錯誤信號發生裝備,MEACONING則是接收敵人信標信號,並以同樣頻率播出此信號,以擾亂敵人。——譯者

然而,我在六月間受到了一次很大的震動。林德曼教授向我報告說,他認為,德國人正在製造一種儀器,不論白天或黑夜,也不論天氣好壞都可藉助於這種儀器進行轟炸。目前似乎德國人已經發明了一種無線電射束,這種射束就像是看不見的探照燈光,能夠相當準確地把轟炸機導向它們的目標。定向信標指揮駕駛員,射束則指向目標。它們也許不能定準某一特定工廠,但它們肯定能定準某一城市,因此,我們不僅要擔心有月光的夜晚——在月夜裡,我們的戰鬥機駕駛員無論如何也能同敵人一樣看得很清楚——而且還必須估料到敵機在有雲有霧的天氣裡進行最猛烈的空襲。

林德曼還告訴我,如果我們立即採取行動,就能找到使射束彎曲的辦法,不過,我必須接見幾位科學家,尤其是空軍部情報研究所副所長R‧V‧瓊斯博士,他是林德曼教授從前在牛津大學的學生。於是我懷著不安的心情,於六月二十一日在內閣會議室召集了一次特別會議,到會的約有十五人,其中有亨利‧蒂澤德爵士和幾位空軍司令官。過了幾分鐘,來了一位年輕人——我後來聽說,他認為他突然被召到內閣會議室來一定是開玩笑——他急忙走進內閣會議室,坐在桌子的最後一個席位上。根據計劃,我請他首先發言。

他告訴我們說,幾個月以來,從歐洲大陸各方面傳來的消息都表明德國有了某種夜間轟炸的新方法,他們對這種新方法寄予莫大希望。這種新方法似乎同密碼字「克尼克拜因」有幾分關係,我們的情報人員曾多次提到這個字,但是無法解釋。最初曾以為是敵人已經安排了間諜,在我們的城市中安裝定向信標台,使他們的轟炸機能靠這種電台返航,可是這種想法後來證明是站不住的,數星期前,在敵方靠近海岸的某些偏僻地點拍攝得兩三張奇異的矮塔的照片。看來,它們不像任何已知的無線電或雷達的正常的樣子。就它們所在的地點來說,也不能以任何這種假定來說明。最近曾擊落一架德國轟炸機,機上裝有一架似乎比羅蘭茲射束在夜間著陸所需用的更精密的裝置,而這種裝置唯一可以理解到的用途似乎就是夜間著陸。他把這個原因和其他許多原因綜合起來,逐步論證,認為德國人可能正在計劃按某種定向射束系統導航和投彈。幾天前,根據這些線索反覆盤問被擊落的那架轟炸機中的一個駕駛員,他不得不承認他曾聽說正在研究這種東西。以上就是瓊斯博士發言的要點。

他用安詳的聲調講了二十分鐘或二十分鐘多一點,很有層次地擺出他根據所得情況推出的論據,就其令人信服的魔力來說,較福爾摩斯或勒科克先生的故事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我聽他講話的時候,我心裡不禁想起《英戈耳斯比傳奇》【1】中的詩句:

【1】《英戈耳斯比傳奇》,是英國作家巴勒姆(R‧H‧Barham,一七八八—一八四五)用詩歌和散文寫成的一本傳說故事集。——譯者

現在來了一位瓊斯先生,他發誓證明,十五年前,他去斯通亨奇(去考察已故約翰‧索尼爵士書中描述的石頭),在路上曾聽到一陣呻吟,

他隨著嗚咽的悲聲尋找,他看到

一隻烏鴉正在啄食一個少年鼓手的骸骨!

瓊斯博士講完以後,大家顯得有點不相信。一位高級權威人士問道,即便這種射束是可能的,為什麼德國人已經有了種種普通的導航設備,還要用射束呢?在兩萬呎以上的高空,星星經常是看得見的。所有我們自己的駕駛員都受過航行技術的艱苦訓練,都認為他們是善於尋找航向和目標的。桌上其他的人似乎都很關心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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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要用我自己所能了解的詞彙說明德軍的射束如何使用以及我們如何使它扭轉方向。無線電射束也像探照燈的光束一樣,是不能高度集中的;它總要散開;不過,如果使用所謂的「分裂射束」法,就可以得到相當精確的結果。我們假定有兩個互相平行的探照燈光束,它們這樣一明一滅:左邊的明右邊就滅,反過來,右邊的明左邊就滅。如果一架進攻的飛機恰好位於兩道光束的中間,駕駛員的航程便不斷地被光束照明;可是,比方說,如果它偏右一些,更靠近右邊光束的中心,這道光束就會增強,而駕駛員就會看到燈光閃爍不定,表明航向不對。駕駛員要避免光束的閃爍,他就得在兩個光束的正中間飛行,兩旁光束的強度相等。這條中間的路線就可引導他飛向目標。這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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