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十二章 風暴之前

一九四○年三月

艦隊回到斯卡帕灣——我們通過明奇海峽的航程——「航路上發現水雷的報告」——一次空襲警報——斯卡帕灣情況的改善——現在所了解的希特勒的計劃——芬蘭陷入絕境——達拉第先生徒然的努力——蘇聯和芬蘭的停戰條件——斯堪的納維亞的新危機——「皇家海軍」作戰計劃——漂浮水雷準備就緒——達拉第先生的反對——達拉第政府的倒台——我致新總理雷諾先生函——三月二十八日的最高軍事會議——張伯倫先生對局勢的觀察——最後關於在挪威水道佈雷的決定——七個月的拖延——各種攻勢作戰建議及計劃——一九四○年四月五日張伯倫先生的演說——德國即將採取行動的種種跡象。

三月十二日是人們盼望已久的日子,因為在這一天,本土艦隊將重新回到斯卡帕灣並使用它作為主要的根據地。我想我應該親自愉快地參加我們海軍事務中的這件大事,於是,就在克萊德灣登上海軍上將福布斯的旗艦。

這個艦隊,包括五艘主力艦、一個巡洋艦分艦隊,和大約二十艘驅逐艦。通過明奇海峽的航程,需要二十四個小時。

我們將在黎明經過北部海峽,中午前後到達斯卡帕灣。「胡德」號及其他艦隻,從羅賽斯出發,沿東海岸而上,會比我們早到幾小時。明奇海峽的航行,是極其複雜的;它的北部出口,寬闊只有一哩,而處處都是岩石海岸和暗礁,並且據說在這四周包圍的海中匿藏著三艘潛艇。我們必須高速度地駛行,而且要曲折前進。所有在平常和平時期使用的燈光全部熄滅。所以,這是海軍特別感到興趣的航行任務。然而,正當我們午餐後要動身時,肩負主要直接責任的艦隊艦長,即旗艦擔任航行指揮的軍官,忽然因患流行性感冒而病倒了。因此,艦長的助手,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海軍上尉,就跑到艦橋上來,負責指揮艦隊的行動。這個軍官給我深刻的印象,因為他沒有接到任何通知,竟來擔任一項如此嚴肅的、需要非常完備的專業知識、準確性及判斷力的工作。他雖然保持鎮靜的態度,但仍然不免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有許多事情要和艦隊總司令討論,所以直到午夜以後,我才到艦橋上去。這時四周都像烏絨似的,一片漆黑。天空是純清的,但是一顆星也看不見,而且也沒有月亮。這艘巨艦,以十六浬的速度,破浪前進。人們只能夠看見後面尾隨的戰艦的一團黑影。這裡共有將近三十艘艦隻,成群結隊,秩序井然地魚貫前進,除了船尾的小燈以外,沒有任何照明的燈光;並且按照規定的防備潛艇的方法,不斷地改變航線。它們現在已經有五個小時不見陸地和天日了。不久,海軍上將福布斯到我這裡來,我向他說:「這樣的航行是我很不願意負責執行的事情。你怎樣確定你會在天亮時到達明奇海峽的狹窄的出口呢?」他說:「大臣,假如在這個時候,你是唯一能夠發號施令的人,你怎樣辦呢?」我立刻回答說:「我要拋錨,等到早晨再走。正如納爾遜說的:『哈迪,拋錨啊!』」【1】但是海軍上將回答說:「現在,在我們腳下,海水的深度大約有六百呎。」當然,對於海軍,我有多年以來所積累的完全的信賴。

我講這個故事,只是要使得一般讀者對於這種神奇的技能與準確性有深刻的認識;在陸地的人們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業績,但在必要時,卻能夠依靠這樣的技能和準確性,作為理所當然的事來完成。

【1】霍雷肖‧納爾遜(Horatio Nelson,一七五八——一八零五)是英國歷史上著名的海軍將領之一。在一八○五年著名的特拉法爾加海戰中,他乘旗艦「勝利」號親自督戰。經過激烈的戰鬥,英國海軍擊敗法國和西班牙的聯合艦隊而獲得全勝。但納爾遜卻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上面的引語系納爾遜臨終前對「勝利」號艦長托馬斯‧哈迪說的。——譯者

第二天早晨八點鐘,我才醒來。我們已到達明奇海峽以北的廣闊海面,繞著蘇格蘭的西部頂端,向斯卡帕灣航行。當我們距離斯卡帕灣入口處大概還有半小時的航程時,獲得信號,說德國飛機若干架,已在我們將要通過的主要入口處投下了水雷。於是福布斯海軍上將決定必須令艦隊離岸向西駛行二十四小時,直到航道暢通無阻時為止。因此整個艦隊,便開始改變航線。他說:「如果你想要換船,我可以很容易地派一艘驅逐艦送你上岸。『胡德』號已經在港內了,它可以照顧你。」我因為好不容易才能離開倫敦三天,便接受了這個建議。

我們的行李迅速地搬到了甲板上;旗艦把速度減到三浬或四浬,從軍艦上的艇架放下一隻小快艇,小艇上有十二個繫著救生帶的海員。當我們這一小群人已經到了小艇內而我正向海軍上將告別時,空襲警報響起來了,於是整個旗艦突然忙碌起來,所有的高射炮位都派人把守,並採取了其他的措施。

旗艦必須把速度減低,而我們知道在這片水域中,已經潛伏著潛艇,因此使我焦急;但是海軍上將說一切不必擔憂,同時指著圍繞著旗艦快速駛行的五艘驅逐艦,以及正在等候我們的第六艘驅逐艦。在我們的快艇和這艘驅逐艦之間,約有一浬的距離,我們劃了一刻鐘之久才到達。這光景倒很像處在以往的時代,不過現在水手們對於劃槳,不是那樣熟練罷了。旗艦此時已重新加快速度,在我們還未爬上驅逐艦時,便離開我們去追趕艦隊其餘的軍艦了。驅逐艦上的軍官們,都守在他們的戰鬥崗位上,只有外科醫生來歡迎我們,引我們到軍官室,室內桌上放著他的全部醫療器械,準備應付意外。

但是空襲沒有發生,我們立刻就以高速度駛入斯卡帕灣。我們穿過了斯維塞海峽,這是一條小的次要海道,未被投下水雷。我的中校參謀湯普森說:「這是商人的進出口。」實際上,這乃是指定給海軍軍需船舶的進出口。驅逐艦的上尉很不自然地說:「這是准許小艦隊通過的唯一進出口。」為使一切事情順利進行起見,我便問他是否還記得吉卜林的詩句:

「航路上發現水雷的報告傳來,

警告一切來往船艦,叫它們停留著:

『傳令給……』」

我背誦到這裡,就讓他續下去,他一字不差地繼續背誦:

「『統一』號、『克拉里貝爾』號、『亞述』號、「啄木鳥』號及『萬利』號。」【1】

【1】經班布里奇夫人和麥克米倫有限公司的同意,引自《海戰》一書中的詩篇「掃雷艇」。

我們很快就到達了「胡德」號,海軍上將惠特沃思集合了他手下的大部分艦長來迎接我們,於是我就在艦上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第二天的全部時間將用於長時間的巡迴視察。這是我最後一次登上「胡德」號,雖然它在一九四一年被「俾斯麥」號擊沉以前,還曾服役了近兩年的時間。

六個多月的不斷努力,以及各種最優先的條件已經彌補了和平時期對斯卡帕灣的疏忽。三個主要的進出口航道,已用水柵和水雷加以保護;在柯克海峽又增添了三隻障礙船,以前普里恩的潛艇就是從這個海峽偷偷地溜進來,將「皇家橡樹」號擊沉的。此外,還有許多障礙船要開來。大量的駐軍保衛著這個根據地和正在增添的炮台。我們已經計劃用一百二十門高射炮,連同無數的探照燈和一個防空氣球網來控制艦隊停泊處的上空。所有這些措施,雖然還沒有全部完成,但空中的防禦已經很強大。許多小艦艇都在進口處一帶巡弋,頻繁不停地活動著;而在凱思內斯機場則駐有二三個「旋風」式戰鬥機中隊,它們不論在白天或黑夜,都可以由當時所有的最優良的雷達裝置之一導航,去阻截前來襲擊的敵機。本土艦隊終於有了一個安身的根據地。而在上次大戰中,皇家海軍正是從這個著名的根據地出發,而稱霸於全世界的海洋的。

※※※

像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德國雖然已經選定五月十日為侵略法國和低地國家的日期,但希特勒對於首先進攻挪威的實際日期,卻尚未決定。有許多事情還得預先做好。三月十四日,約德爾在他的日記中寫道:

英國以十五到十六艘潛艇,在北海守衛警戒著;弄不清究竟是因為它要保衛自己的作戰行動,還是為了防止德國的作戰行動。元首尚未決定根據什麼理由執行「威塞爾演習計劃」。

在德國作戰機構的計劃部門內,曾有一陣繁忙緊張的活動。進攻挪威和侵犯法國的準備工作,正在雙管齊下,有效地繼續進行下去。三月二十日,法爾肯霍斯特提出報告說:「威塞爾」作戰計劃有關他的部分,已經準備就緒。德國元首曾在三月十六日下午舉行了一個軍事會議,臨時決定了發動進攻的日期,顯然是四月九日。海軍上將雷德爾曾問會議報告說:

……按照我的意見,英國在挪威登陸的危險,現在已經不嚴重了……至於最近的將來,英國會在北方採取什麼行動,可以答覆如下:他們會進一步企圖阻撓德國在中立國海域的貿易,並製造事端,以便或許可以作為向挪威進行軍事行動的借口。它的一個目的,過去是,而且現在仍然是要截斷德國由納爾維克的輸入。不過,威塞爾作戰計劃即使實行,這種貿易至少也必須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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