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五章 強奪奧地利

一九三八年二月

「奧托計劃」——希特勒取得最高統率權——奧總理奉召去貝希特斯加登——他面臨嚴峻的考驗——許施尼格的失敗——二月二日希特勒的國會演說——關於艾登先生辭職事件的辯論——希特勒與墨索里尼沆瀣一氣——奧地利公民投票——入侵奧地利——希特勒受恩於墨索里尼——勝利進軍維也納和它的背景——歡送里賓特洛甫的午宴——三月十二日的辯論——維也納陷落的後果——捷克斯洛伐克的危險——張伯倫先生和蘇聯的提議——側面打擊——與德‧瓦勒拉先生的談判——放棄愛爾蘭各港——英國的重大損失——愛爾蘭的中立——我的無效抗議。

在現代,國家戰敗以後,往往仍保持國家的結構、國家的本體,以及他們的檔案機密。在這一次,戰爭一直打到底,我們獲得了許多材料,知道了敵人的內幕。根據這些資料,我們可以相當準確地把我們那時的情報和行動加以核實。我們現在已經知道,希特勒在一九三六年七月怎樣下令德國參謀部草擬一旦時機成熟佔領奧國的軍事計劃。這個作戰計劃,命名為「奧托計劃」。經過一年之後,到一九三七年六月二十四日,他又發出一個特別的指令,把這個計劃具體化。十一月五日他向他的軍事將領披露他的未來計劃。德國必須有更多的「生存空間」。最好能在東歐——波蘭、白俄羅斯和烏克蘭方面來取得。

為了取得這些地方,不免要引起一場大戰,附帶還要消滅現在住在這個區域內的居民。德國勢必對付兩個「可恨的敵人」——英國和法國,這兩個國家是「不會容忍站在歐洲中心的德國巨人」的。為了利用德國在軍火生產方面所佔的優勢,為了利用由納粹黨鼓動起來並以納粹黨為代表的愛國熱情,德國必須一遇可乘之機就發動戰爭,要在這兩個明擺著的敵人還沒有準備好以前就先行下手。

紐賴特、弗里奇,甚至布洛姆堡,這些受德國外交部、參謀部和軍官團的觀點影響的人,聽到這個政策就大為震恐。他們認為要冒的風險太大了。他們承認,由於元首的果敢,已使德國在軍備的任何方面都確實走在各協約國的前面。德國的陸軍正在逐月成熟,而法國內部的腐敗和英國的缺乏堅決意志,都是有可能起充分作用的有利因素。一切都在順利地進行著,再過兩年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們必須要有建立完善的作戰機構的時間;元首隻須不時作一番和解性的演說,就可以使無用的頹廢墮落的民主國家饒舌一番了,但希特勒並不確信這一點。他的天才告訴他,勝利不是通過絕對有把握的道路來取得的,風險是必須冒的,突然的躍進是必須的。過去的成功,第一次是重整軍備,第二次是恢復徵兵,第三次是重占萊茵蘭,第四次是同墨索里尼義大利的接近,這都使他大獲成功,得意洋洋。如果要等到萬事俱備,也許就會貽誤時機,為時過晚了。歷史學家和別的人,那些不必考慮每天怎樣過和怎樣去行動的人,也許可以很容易地說,如果希特勒繼續擴充實力兩三年之後才動手,他或者早已掌握全世界的整個命運了。不過後來的事實並非如此。在人類生命或國家生活中,並不存在十拿九穩這回事。希特勒決定趕快進行,要在他的全盛時期發動戰爭。

布洛姆堡因為不相匹配的婚姻事件,使他在軍官團的勢力有所削弱,首先被免職了;然後,在一九三八年二月四日,希特勒又解除了弗里奇的職務,親自掌握武裝部隊的最高指揮權。元首不僅對國家的政策,也對軍事機構掌握了直接支配權。因為一個人好歹是有天賦的和權力很大的,對別人又能施加那麼可怕的懲罰,他總要盡可能在極其廣大的領域內來充分發揮他個人的意志。他這時的權力與拿破崙在奧斯特利茨和耶拿戰爭以後的權力頗為相似;當然他沒有拿破崙馳騁戰場親自指揮,獲得重大戰役勝利的光榮。他的光榮是由政治和外交方面的勝利而得來的;他周圍的人和追隨者們都知道,這種勝利完全出於他一人,出於他的判斷能力和敢作敢為。

※※※

希特勒之渴望吞併奧地利共和國,除了在《我的奮鬥》中明白說過他決心把所有條頓種族納入帝國裡面這個理由之外,他還有兩個理由。如果奧地利歸德國所有,就是既打開了捷克的門戶,也獲得了通往西南歐的更為寬廣的道路。自從一九三四年七月多爾富斯總理被奧地利納粹黨暗殺以來,用金錢、陰謀、暴力來進行顛覆獨立的奧地利政府的活動,始終沒有停止。奧地利境內的納粹運動,隨著希特勒在別處取得的成功,無論在德國國內或對協約國方面取得的成功而日益壯大起來,但它必須逐步前進。在名義上,巴本奉令同奧地利政府維持最友好的關係,促使奧政府正式承認奧地利納粹黨為合法團體。在那個時候,墨索里尼的態度對於希特勒尚有約束的作用。多爾富斯遇害後,義大利這位獨裁者乘飛機到威尼斯,接見和撫慰在那裡政治避難的奧總理遺孀,那時義大利的大軍在奧地利南部邊界集中。但現在到了一九三八年初,歐洲各國的分合和價值標準已經有了決定性的變化。如果法國想突破它面前那條用鋼筋水泥築成的、日益堅固的齊格菲防線,恐怕非作大量犧牲不可。德國的西方大門已經緊閉。無效的制裁,對墨索里尼的權力毫無損害,反而激怒了他,把他趕進德國的陣營。他很可能津津有味地想起馬基亞維里的名言:「人所必報的是小仇,而非大仇。」尤其是西方民主國家似乎一再被人看透了,只要暴力行為沒有直接攻擊到他們本身,他們是會向暴力低頭的。這時巴本正在奧地利的政治結構中進行巧妙的活動。許多奧地利顯要都在他的壓力和陰謀之下屈服了。對維也納非常重要的旅行業,因時局動盪不定而大受妨礙。恐怖分子的幕後活動和扔炸彈的暴行,使奧地利共和國的脆弱生命岌岌可危。

德國認為現在時機已到,可以促使最近取得合法地位的奧地利納粹黨的領導人參加維也納的內閣,從而取得對奧地利政策的控制權。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二日,即希特勒取得最高軍事統率權後的第八天,他傳喚奧地利總理許施尼格先生到貝希特斯加登去。奧總理服從命令,同他的外交部長施米特一起去了。現在我們已見到許施尼格的記載,其中有下面一段的對話。【1】

【1】許施尼格:《奧地利安魂彌撒》,第三十七頁以後。

希特勒曾經提到奧地利邊境的防務。所有這些防禦工事只不過是一些也許需要用必要的軍事行動來克服的東西,從而引起戰爭與和平的大問題。

希特勒:我只要下一道命令,一夜之間你們邊界上所有那些可笑的虛張聲勢的東西都將完蛋。你當真以為你能擋住我半個小時以上嗎?誰知道——也許我將像一場春天的風暴似的一夜之間突然出現在維也納,那時你就會真正體驗到點什麼了。我非常願意使奧地利不要遭到這種命運,因為這樣一來,就會有許多人喪命。軍隊之後,褐衫隊和「奧地利兵團」也要跟著來的!誰也不能阻止他們報仇,甚至連我自己都不能。你要把奧地利變為第二個西班牙嗎?所有這些,如果可能,我是願意避免的。

許施尼格:我將取得必需的情報和停止在德國邊界建築防禦工事。當然,我知道你是可以長驅直入奧地利的,但是總理先生,不管我們是否願意,如你這樣做就會引起流血。我們在世界上不是單獨存在的。這種行動可能意味著戰爭。

希特勒:在這個時候,我們坐在安樂椅上自然很容易高談闊論嘍。但在這背後,有許多痛苦和流血的事實存在。許施尼格先生,你願意承擔這個責任嗎?你不要相信世界上有什麼人能阻止我的決定!義大利嗎?我和墨索里尼說得明明白白:我和義大利保持最親密的關係。英國嗎?英國不會為奧地利動一個手指頭。……法國嗎?算了吧,兩年以前,我們以少數部隊開入萊茵蘭——那時我冒了很大的險。如果那時法國軍隊開入萊茵蘭,我們或者早已被迫撤退了。……但到現在,對法國來說,這樣做已經太遲了。

這頭一次的談話是在上午十一點舉行的。經過一次正式的午餐後,那些奧地利人被叫到一個小房間裡。在那裡,見到里賓特洛甫和巴本,一個書面的最後通牒提出來了。所有的條件是不容討論的,內容包括任命奧地利納粹黨人賽斯—英誇特為奧地利內閣保安部長,對所有在押的奧地利納粹黨人實行大赦,把奧地利納粹黨正式並入由政府創導的「保衛祖國協會」。

稍後,希特勒接見奧地利總理。「我再對你說一遍,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我希望在三天之內實行這個協定。」在德國約德爾將軍的日記中,有下面的記載:「許施尼格和施米特再一次受到了最嚴重的政治的和軍事的壓力。到晚上十一點,許施尼格簽訂了這個「協定草案」。【1】於是巴本陪同許施尼格一起坐著雪橇經過白雪皚皚的公路回到薩爾茨堡。在路上,巴本向他解釋說:「是的,元首會是什麼樣子,現在你已經親自體驗過了。但你在下次來的時候就會舒服得多。元首可以說是真正的惹人喜歡的。」【2】

【1】《紐倫堡文件》(英國陛下政府出版局),第一編,第二百四十九頁。

【2】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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