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希特勒動手了

一九三六年

英國的新氣氛——希特勒可以隨意動手了——法蘇協定的批准——萊茵蘭與凡爾賽和約和洛迦諾公約——三月七日希特勒重占萊茵蘭——法國的猶豫——弗朗丹訪問倫敦——英國的和平主義——弗朗丹與鮑德溫——威格拉姆的憂慮——希特勒得到證實和勝利——國防協調大臣——英斯基普爵士的選擇——焉知非福——我對國聯的希望——艾登主張與法國舉行兩國參謀會談——德國在萊茵蘭設防——我在議會提出警告——布利特先生在戰後的揭露——七月十一日希特勒對奧地利的保證。

一九三六年一月底我回到本國,那時我覺得英國出現了一種新的氣氛。墨索里尼之徵服阿比西尼亞和他所採用的野蠻方法,霍爾—賴伐爾談判的衝擊,國際聯盟的失敗,「集體安全」的明顯崩潰,凡此種種,不但使工黨和自由黨改變了態度,而且使那些只是在七個月以前還參加「和平投票」的一千一百萬人所代表的用心善良但至今不起作用的輿論也改變了態度。所有這些勢力,現在都準備好好地考慮進行反法西斯和納粹暴政的戰爭的問題了。使用武力,已不再被認為是不合法的思想,而且在成千成萬酷愛和平的人民群眾的心目中,甚至在以前曾以和平主義者自豪的許多人的心目中,都逐漸被認為是一個決定性的手段,但是根據他們所信奉的原則,只能在國際聯盟的提倡和批准之下才能使用武力。兩個反對黨雖然繼續反對重整軍備的措施,但在很大程度上已打開了取得一致意見的大門。如果英國政府能夠順應時勢,恐怕它已經能夠領導一個團結的民族,以共同赴難的精神,推進整個戰備工作了。

政府墨守他們的中庸政策,只是採取一些不徹底的措施,只求平安無事。他們還不去利用目前國內彼此日益協調的精神,使我感到很奇怪。他們本來可以用這個方法來大大提高他們自己的地位和取得擴充國家實力的權力。鮑德溫先生卻並無此意。他衰老得很快。他在選舉中獲得巨大的多數,保守黨又安靜地在他的掌握中,因此他就高枕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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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讓希特勒的德國重整軍備,又沒有受協約國和其他有關國家的積極干涉,那麼第二次世界大戰就幾乎是肯定要發生的了。實力決鬥的日期越拖延,則我們在第一階段要不經艱苦的戰爭就制止希特勒的可能性,以及第二階段,經過可怕的考驗來取得勝利的可能性,都將越來越少。一九三五年夏季,德國破壞和約恢復徵兵。英國對此已表示默許,而且還根據另外一個協定,准許德國重建海軍,如果高興的話,它還可以按英國的規模來建造潛水艇。納粹德國已秘密地和非法地建立了空軍,到一九三五年春季,還公開宣佈其空中實力與英國相等。它在長期暗中準備之後,就積極製造軍械,到現在已是第二個年頭了。英國和整個歐洲,以及當時覺得遙遠的美國,已面對著歐洲最有效率的七千萬人口的民族這種有組織的武力和戰鬥意志;這個民族正盼望著重新恢復他們的民族光榮,當他們稍有躊躇時,一個軍事的、社會的和政黨的殘暴政權就驅趕他們向前進。

希特勒現在可以隨意出擊了。他所採用的一系列步驟,並未遇到歐洲兩個自由的民主國家的有效抵抗;在美國方面,除了高瞻遠矚的總統以外,也只是逐漸引起人們注意罷了。在一九三五年,有獲勝希望的和平努力,到現在卻幾乎完全失敗了。

墨索里尼已在阿比西尼亞獲勝,他公然對抗國際聯盟,尤其是對抗英國,結果獲得成功。他現在痛恨我們,和我們疏遠,而與希特勒攜手。柏林—羅馬軸心已經形成。現在正如事實所表明的,防止戰爭,或者用類似戰爭的實力試探來延緩戰爭,現在已經沒有多大成功希望了。對於英法兩國來說,現在除了等待挑戰到來之外,只有盡可能作好準備。

也許還有時間來建立一種「集體安全」,這種集體安全的基礎應該是有關各國準備使用武力來執行國際聯盟決議的明顯決心。各民主國家及其附屬國,無論就其目前的實力或潛力而論,都比獨裁國家強得多,但是它們的地位和它們的敵人相比,已比十二個月以前削弱了一半以上。被惰性和怯懦所束縛的善良動機,無論如何敵不過武裝的和堅決的邪惡。對和平的真誠熱愛,絕不能為糊里糊塗使千百萬平民捲入全面戰爭進行辯解。在善意但軟弱的大會中的歡呼,不久就寂然無聲,他們的票數不久也要作廢。大難日益逼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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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曾在一九三五年拒絕和破壞西方國家商討東歐洛迦諾公約的努力。現在新德國說它自己是反布爾什維主義的堡壘;他們說,他們絕不可能同蘇聯合作。十二月十八日,希特勒在柏林對波蘭大使說:「他堅決反對西方與俄國合作。」在這種情緒下,他力圖阻礙和破壞法國與莫斯科達成直接協議的努力。

法蘇條約是在五月簽字的,但未得到任何一方批准。阻止條約的批准,就成為德國的主要目標。賴伐爾從柏林方面得到警告,說如果法國批准條約,以後就不必希望法德作進一步的接近。後來賴伐爾表示不願堅持批准條約已很明顯,但這對事實並無影響。

一九三六年一月,新任法國外長弗朗丹來到倫敦,參加喬治五世的葬禮。在他抵達的當晚,他在唐寧街與鮑德溫先生和艾登先生共進晚餐。他們談到如德國破壞洛迦諾條約英法兩國將採取的態度。這時法國政府正準備批准法蘇條約,所以希特勒很可能採取這個步驟。弗朗丹就徵詢法國內閣和參謀部的正式意見。據他的記載,他二月間在日內瓦通知艾登先生說,如德國破壞條約,法國的武裝部隊即將聽受國聯的指揮。他向艾登提出,希望英國將遵照洛迦諾公約的條款給予援助。

二月二十八日,法國國會批准《法蘇條約》,次日,法國駐柏林大使奉命拜會德國政府,詢問在什麼基礎之上可以舉行法德諒解的一般談判。希特勒答稱要有幾天的考慮。三月七日上午十點,德國外交部長紐賴特先生邀請英、法、比、意各國大使到威廉街,向他們宣佈德國的建議:訂立二十五年公約,萊茵河邊界兩邊設非軍事地帶,訂立限制空軍的條約,以及同東西方鄰國為訂立互不侵犯條約進行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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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茵蘭的「非軍事地帶」,是根據凡爾賽和約的第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各條成立的。這些條文,宣佈德國不得在萊茵河西岸或五十公里內的東岸設防。在這個地帶內,德國也不得有任何軍事力量,不得在任何時間進行軍事演習,或保持供軍事動員之用的任何設備。在這些條文之上的,則是曾由雙方自由談判訂立的洛迦諾公約。在這個條約中,締約國個別地和集體地保證德比和德法邊界的永久性。公約第二條,德國、法國和比利時保證不越過這些邊界進行侵犯或攻擊。如果凡爾賽和約第四十二或四十三條被侵犯,則這種破壞條約的行為就構成了「無故的侵略行為」,被侵犯的締約國可以因為他國在非軍事地帶內集結軍隊而要求立即採取行動。這種破壞行為應該立即向國際聯盟提出,而國聯在確定破壞行為屬實之後,必須向締約國建議:它們必須對受侵國提供軍事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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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三六年三月七日同一天中午,也就是希特勒提出二十五年公約後兩小時,他在國會宣佈他準備重行佔領萊茵蘭,就在他說話的同時,德國軍隊連續越過邊界,進入該區所有的德國重要城鎮。他們到處受到歡迎,但他們也深恐協約國有所行動。與此同時,為了迷惑英美輿論,希特勒宣佈這次佔領純屬象徵性質。在倫敦的德國大使遞交艾登先生一項建議,其內容與紐賴特當天早上在柏林交給洛迦諾各締約國大使的建議相同。這個建議使大西洋兩岸所有願意上當的人就此心安理得。艾登先生對德國大使給予一個嚴肅的答覆。自然,現在我們知道,希特勒當時這種和解性的提議,不過是他陰謀的一部分,用以遮掩他的違約行為罷了。這種違約行為的成功,對於他的威望從而對他計劃的第二步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這不僅是破壞了在戰爭中用武力給德國規定的條約義務,並違反了在和平時期雙方完全自願簽訂的洛迦諾公約,而且還利用了協約國友好地在規定日期之前提早幾年撤出萊茵蘭的行動。消息傳出,引起了全世界的震動。由薩羅任總理、弗朗丹任外長的法國政府,慷慨激昂、義憤填膺地加以譴責,並向它所有的盟國和國際聯盟提出呼籲。這時候,法國博得「小協約國」,即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和羅馬尼亞的效忠。

波羅的海國家和波蘭也同法國的體系聯結起來。鑒於英國曾經提出過保障法國邊界和抵抗德國侵略的保證,而且曾對法國施加壓力,使法國提前撤出萊茵蘭,法國尤其有權要求英國援助。如果世上有所謂破壞條約這麼一回事,那麼,德國的行為就是破壞條約的行為,不僅破壞了凡爾賽條約,也破壞了洛迦諾公約,因而各締約國同樣有約束力的條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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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法國來說,這是一個充滿不祥之兆的衝擊。薩羅和弗朗丹馬上想實行全國總動員。如果他們能做得到的話,他們就動員了,這樣就可以迫使所有其他的人非跟他們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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