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被蝗蟲吃光的年代

一九三一—一九三五年

麥克唐納—鮑德溫聯合政府——印度的瓦解——全德國的大動盪——興登堡與希特勒——施萊歇作為補缺者失敗了——希特勒當上總理——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七日國會失火——希特勒在選舉中獲得多數——新主人——質量上的裁軍——一九三二年的德國——一九三三年英國空軍預算——軍備狀態的均等——「麥克唐納計劃」——「感謝上帝幸虧有法國陸軍」——希特勒退出國際聯盟——紐約歷險記——在恰特韋爾莊園的寧靜生活——一些聰明的朋友——馬爾巴羅的古戰場——「普齊」——保守黨的態度——遠東的危機——日本進攻中國——責有攸歸。

【1】四年後,精通《聖經》的國防協調大臣英斯基普爵士引用《聖經》上一個生動的說法,把他接任工作的前一段淒涼的時期稱為「被蝗蟲吃光的年代」(《舊約》約珥書,第二章,第二十五節〕。(意即被荒廢了的年代,邱吉爾意指在這段時期內希特勒上台,德國已開始重整軍備,而英國在這段時期內卻還在大談和平、裁軍,無所作為。)——譯者

一九三一年大選所產生的英國政府,在表面上是英國歷史上最強的政府,而實際上卻是最弱的政府。首相麥克唐納同他畢生致力創設的工黨發生分裂,雙方的對立情緒很深。他的政府,在名義上是聯合政府,但事實上是保守黨人佔優勢,因此,他雖身居政府首位,但倒也覺得清閒。鮑德溫先生寧取實權,不在乎形式;他退居幕後掌握大權。外交大臣一職由約翰‧西蒙爵士擔任,他是自由黨的領袖之一。內維爾‧張伯倫先生主持內政部主要工作,他不久就繼斯諾登先生任財政大臣。工黨因未能解決金融危機而大受責難,在選舉中慘遭嚴重打擊,現在由極端和平主義者喬治‧蘭斯伯里負領導之責。在這個政府從一九三一年八月至一九三五年十一月這四年多的執政時期內,歐洲大陸的整個形勢已翻轉過來了。

在新議會第一次集會時,政府要求對其印度政策作信任投票。關於這個問題,我當時提出了下面的修正動議:

該政策並不規定本院必須按威斯敏特法令的規定來制定一部印度自治領憲法——而且在這個期間,任何有關印度自治的問題都不得有損議會為了維持印度帝國的和平、秩序和良好的治理而擔負的根本職責。

我這一次發言長達一個半鐘頭,大家都聚精會神地傾聽,但對於這個問題,正如後來對於國防問題一樣,不論人們怎麼說,也不會有些微的變異。在這條次要的東方道路上,我們現在也走到了可怕的盡頭:幾十萬可憐的人民,本來只期望在和平與公正的情況下謀生,現在卻陷於廝殺之中。我大膽向各黨的不了解情況的議員們說:

只要英國權力有一刻的鬆懈,穆斯林與印度教徒之間的舊有仇恨就會死灰復燃,並有變本加厲以致達到極其狠毒之勢。他們這種仇恨是我們難以想像的。在印度,終生比鄰相居的民眾,一旦被這種情緒所支配,就會彼此廝殺,男女老幼都捲進去。自從人們認為英國即將失去其統治並相信只要提出要求就可使英國撤出以來,穆斯林與印度教徒之間關係的惡化,是一百年來所未有的。

我們在議會的休息室裡,僅能召集四十多人與下院三個政黨相對抗。這必須視為在這條下坡路上的一個不幸的里程碑。

與此同時,德國全境在動盪之中,重大的事件接踵而來。

在一九三二年五月,布呂寧內閣下台後的一年之內,出現了很多事情。巴本和政治將軍施萊歇,向來都一直企圖憑機詐和陰謀來統治德國,但是現在這種機會已經過去了。繼布呂寧任總理的巴本,希望取得興登堡周圍親信和國會內極端國家主義派的支持。七月二十日他採取了一個決定性的步驟。普魯士的社會黨政府被迫下台。巴本的對手正在積極圖謀奪取權力。按照施萊歇的盤算,奪取權力的工具,乃是在希特勒的日益增長的名氣和勢力的後面,正在衝擊著德國政治的那些陰暗和隱蔽的力量。他希望使希特勒運動成為德國陸軍的馴服的僕人,並由此而使兩者都歸入他的掌握。施萊歇同納粹衝鋒隊領袖羅姆的接觸,開始於一九三一年,至第二年就發展為施萊歇和希特勒本人之間的更為正式的關係了。這兩個人要取得政權,其唯一的障礙看來就是巴本以及興登堡對巴本的信任。

一九三二年八月,希特勒奉總統密召到了柏林。向前跨進一步的機會似乎就在眼前。在這位領袖的背後,有一千三百萬德國選民的支持。只要他開口,想必有顯赫的官職。現在他所處的地位,和向羅馬進軍前夕墨索里尼所處的地位大致相同。可是巴本並沒有理會最近的義大利歷史;他有興登堡的支持,並無辭職之意。高年的元帥接見了希特勒,但並沒有產生好印象。「這個人想當總理?我可以委他當個郵政局長,他可以舔舔印有我的頭像的郵票。」希特勒在宮廷的圈子裡,並不具有他的競爭者們所具有的那種勢力。

在國內,廣大的選民浮躁不安,彷徨而無所適從。一九三二年十一月,德國全境舉行這一年內的第五次選舉。納粹黨在選舉中失勢,由二百三十席減到一百九十六席,共產黨取得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希特勒討價還價的實力因此被削弱。也許施萊歇將軍可以完全用不著他了。這位將軍獲得了興登堡的謀士們的贊助。十一月十七日,巴本辭職,施萊歇繼任總理,但這位新總理比較適合於在幕後操縱,卻不擅長於公開執政。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希特勒、巴本和德國國家人民黨現在聯合起來反對他;而共產黨一方面在大街上和納粹黨格鬥,另一方面又用罷工同政府作鬥爭,這更使施萊歇的統治成為不可能。巴本運用了他個人對興登堡的影響力量。為撫慰希特勒,把希特勒推出去做官,負起責任,這豈不是最妙的辦法嗎?興登堡最後勉強同意了。於是,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日希特勒就任德國總理。

那些將會或可能會反對新秩序的人不久就嘗到這位新主人的手段。二月二日禁止德國共產黨的一切集會和示威,在全國各地開始搜查共產黨的秘藏武器。一九三三年二月二十七日晚,形勢達到了高潮。國會大廈忽然失火,褐衫隊、黑衫隊,以及其他附屬組織奉命出動。一夜之間有四千人被捕,其中包括共產黨的中央委員。這些措施是由新就任普魯士內政部長的戈林負責辦理的。這是為下次選舉做準備,以確保挫敗新政府的最厲害的敵人——共產黨。組織選舉運動是戈培爾的工作。他當然是手段高超,熱情奮發的。

但是,在德國,仍有許多勢力對希特勒主義不願接受,或堅決反對,甚至是積極反對的。選舉的結果,共產黨獲得八十一席,有許多人在徬徨痛苦之中投了他們的票;社會黨得一百一十八席,中央黨得七十三席,在巴本和胡根堡領導下的與希特勒結成同盟的德國國家人民黨獲得五十二席。為數較少的右派中心集團分得三十三席。納粹黨獲得一千七百三十萬票,二百八十八席。選舉結果使希特勒和他的盟友德國國家人民黨得以操縱國會。希特勒不擇手段,用盡了種種陰謀詭計,才能在德國選民中得到這一多數選票。按照通常文明國家議會政治的情況,這樣龐大的少數,對國家是會有巨大的影響,其本身也會受到相當的重視的。但在新的納粹德國,少數派現在就要領教到,他們根本沒有什麼權利可言。

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一日,希特勒在波茨坦靠近腓特烈大帝墓陵的駐軍教堂內召開第三帝國的第一屆國會。在教堂正中就座的有:象徵德國威力綿續的陸軍代表和復興的德國的新顯貴衝鋒隊和黨衛隊的高級軍官。三月二十四日,國會的多數壓倒或壓服了一切反對派,以四百四十一票對九十四票通過把全部緊急措施權力授予希特勒總理,以四年為期。議決案宣佈時,希特勒朝著社會民主黨的席次喊道:「我再也用不著你們了。」

這次選舉搞得興奮熱烈,歡欣鼓舞的國社黨隊伍,在柏林的大街上舉行火炬遊行。當隊伍經過他們的領袖面前,行異教徒式的敬禮。這是一個長期的鬥爭,對於外國人,尤其是對於那些不知戰敗痛苦的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希特勒終於來到了,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希特勒從失敗的深淵喚起了潛伏在歐洲這一個人數最多、最有作為,但殘酷、矛盾和不幸的民族之中的隱蔽而狂暴的憤怒。他召來了一個要吞食一切的莫洛克神的可怕偶像,而他則成了這個神的祭師和化身。至於如何以難以想像的殘暴和兇狠下流的手段來形成這種仇恨與暴政的機構,以及如何使這種機構趨於完善,那就不在我所要敘述的範圍之內了。在這裡有必要向讀者提出的只是,在這個仍然懵懵懂懂的世界上,已經出現了這個新的可怕事實:德國在希特勒統治之下,而且德國正在武裝起來。

正當德國發生這些極其嚴重和不祥的變化的時候,麥克唐納—鮑德溫的政府迫於財政危機,卻認為必須在若干時期內把已經夠少的軍備加以大大削減和限制。他們對於歐洲出現的令人不安的徵兆,則始終置若罔聞。麥克唐納和他的保守黨及自由黨的同僚熱心地致力於勝利者的裁軍,使之減縮到同凡爾賽和約強加於戰敗國的裁軍相等。他們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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