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阿道夫‧希特勒

雙目失明的下士—出身寒微的領袖——一九二三年的慕尼黑暴動——《我的奮鬥》——希特勒的問題——希特勒和德軍陸軍——施萊歇的陰謀——經濟風暴的襲擊——布呂寧總理——一個立憲的君主政體——軍備均等——施萊歇的干擾——布呂寧的下台。

一九一八年十月,有個德國下士,在英軍襲擊科明附近地區時,因受芥子氣侵害,一時雙目失明。當他正在波美拉尼亞的醫院住院的時候,德國各地在戰敗之餘,革命四起。他是奧地利海關一個低級稅吏的兒子,在青年時,曾夢想成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但他沒有能夠進入維也納的藝術學院,而在維也納過著貧苦的生活,後來又遷到慕尼黑。他有時做油漆房屋的工作,經常當臨時工,在物質上過著極為貧窮的生活,心裡卻隱藏著極度的憤懣和怨恨,認為世界屈了他的才,使他不能有所成就。他所遭遇的不幸,並沒有使他加入共產主義的行列。他卻體面地走了相反的道路,並反而更抱著一種反常的種族忠誠觀念和一種對德國及日耳曼民族的狂熱而不可思議的崇拜。當戰爭爆發的時候,他立即懷著滿腔熱情去參軍,在西線一個巴伐利亞團中服役了四年。這就是阿道夫‧希特勒的早年命運。

一九一八年冬季,當他雙目失明、無依無靠地臥病在醫院時,他覺得自己個人的失敗,似乎同整個日耳曼民族的苦難分不開。戰敗的震驚,法律和秩序的瓦解,法國人的勝利,使這個傷勢漸愈的團傳令兵陷於極度痛苦之中,弄得他身體衰弱,面容憔悴,但從此卻產生出一種異常的、可以決定人類生死命運的無可估量的精神力量。德國的失敗,在他看來,按通常的事理是難以理解的。他以為其中必有一個重大而惡毒的通敵陰謀。這個抑鬱的小兵,只憑他自己的狹隘的個人經驗,獨個兒苦思苦想,要推究這場災禍的原因。以前他在維也納時曾和極端的德國國家人民黨的一些小組混在一起,在那裡他曾聽到過有一個種族,北歐日耳曼族的敵人和剝削者——猶太人所進行的種種罪惡和破壞活動的事情。他的愛國義憤以及對富人和上層人物的嫉妒,融合成為抑制不住的仇恨。

這個毫不引人注意的病人終於出院了,出院後仍然穿著軍服。他對於軍服,幾乎具有小學生對軍服所抱有的那種自豪感。他揭開眼睛上的紗布時,看見的情景多麼悲慘!戰敗的騷亂實在是夠可怕的。在失望和狂暴的氣氛中,在他的周圍,閃現出赤色革命的輪廓。裝甲車在慕尼黑的大街上橫衝直撞,向驚惶躲避的路人散發傳單或射擊子彈。有些和他一道當兵的人,公然在制服上配帶紅色袖章,瘋狂地呼喊口號,反對地球上他所熱愛的一切。好像睡夢方醒一樣,一切都突然間變得清清楚楚了。猶太人,在後方大發國難財的人和陰謀通敵的人,以及通過猶太知識分子搞國際陰謀的可恨的布爾什維克黨人,在背後把德國捅了一刀,並把它按倒在地。他看見他的責任在他眼前閃耀:他要把德國從這些瘟疫中拯救出來,要為德國報仇,要把這個作主人的種族帶領到它久已註定了的命運那裡去。

他團裡的軍官們看到部下們那種煽動性的革命情緒,大為恐慌,但他們很高興無論如何總算發現了一個似乎了解局勢根源的人。下士希特勒仍然願意留在軍中,幹上了一個「政治教官」或者說是特務的工作。以這個名義,他收集了搞叛變和顛覆活動的陰謀計劃的情報。不久,他的上司,一位保安軍官,讓他去參加當地各式各樣的政黨的集會。一九一九年九月的一天晚上,這位下士參加了在慕尼黑一家啤酒館裡召開的德國工人黨的集會,他第一次聽到人們所發的言論,和他內心的信念如出一轍,同樣是反對猶太人,反對投機分子,反對使德國墮入深淵的「十一月罪犯」【1】。九月十六日,他便加入這個政黨。不久,為了配合他在軍隊的工作,他負責該黨的宣傳工作。一九二○年二月,德國工人黨在慕尼黑舉行第一次大會,希特勒操縱了那次大會,並且為黨綱草案規定了二十五個要點。這時希特勒已成為一個政客,他的救國運動從此就開始了。同年四月,他從部隊復員。自此他就以整個生命致力於黨的擴大。到第二年的年中,他已經把原來的領袖一個個逐出。他以他的熱情和天才,使那些著了迷的同伴接受他的個人獨裁,他已經是「領袖」了。他花錢買了一個經營欠佳的報紙——《人民觀察家報》,作為該黨的機關報。共產主義者不久便認出了他們的敵人。他們企圖破壞希特勒的集會,於是在一九二一年底的幾天中,希特勒第一次組織了他的衝鋒隊。直到此時為止,一切都是在巴伐利亞當地範圍內進行的,但是由於戰後幾年,德國人民陷於水深火熱之中,所以帝國各地有許多人開始去傾聽這人新的福音。一九二三年,法國佔領魯爾,全德國大為激憤,使現在被稱為國家社會主義黨的黨員大大激增。馬克的崩潰摧毀了德國中等階級的基礎。他們有許多人在絕望之中成為這個新政黨的黨員。他們在仇恨、為國復仇和愛國狂熱之中,為他們的苦難找到安慰。

【1】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德國爆發了革命。——譯者

希特勒一開頭就說得很明白,要奪取政治權力,就要從激烈反對和打擊由戰敗恥辱而產生的魏瑪共和政府入手。

一九二三年十一月,這位「領袖」在身邊就有了一群堅定的黨人,其中最傑出的是戈林、赫斯、羅森堡和羅姆。這些活動家認定奪取巴伐利亞政權的時機已經到來。魯登道夫將軍以他在軍隊中享有威望的名字,為這次冒險行動張目,而且在這次暴動中,他走在行列的前面。在戰前人們常說:「在德國是不會有革命的,因為在德國一切革命都是被嚴厲禁止的。」慕尼黑的地方當局在這次事變中恢復了這句格言。警察開了槍,但是很仔細地不打在魯登道夫的身上,魯登道夫將軍徑直地邁步前進,向警察的隊伍走去,還受到警察的敬禮。示威者大約有二十個人被打死,希特勒撲倒在地上,和其他領導人逃出了肇事場所。一九二四年四月,希特勒被判處四年徒刑。

雖然德國當局維持了秩序,德國的法院對肇事者亦加以懲辦,但是國內各地都認為當局是打擊他們自己的骨肉同胞,是為外國人服務,而以德國最忠實的兒女作為犧牲。希特勒的徒刑就由四年減為十三個月。他住在蘭茨貝格獄中的十幾個月,使他能夠完成《我的奮鬥》一書的提綱,這是他的政治哲學著作,是為獻給最近暴動的死難者而寫的。在他終於獲得政權後,對協約國的政治軍事領導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本書更值得仔細研究的了。德國復興的綱領、黨的宣傳技術、同馬克思主義作鬥爭的計劃、國家社會主義的國家概念、德國理所當然地應享有世界最高地位……所有這些都在書中寫得明明白白。這是信仰和戰爭的新可蘭經:誇張、冗長、雜亂無章,但包含了這個黨的使命。

《我的奮鬥》的主題是很簡單的。人是一種戰鬥的動物,因而,國家,作為戰鬥者的集合體,就是一個戰鬥的單位。任何有生命的有機體,如果停止求生存的戰鬥,那就註定要滅亡。一個停止戰鬥的國家或種族,也同樣註定要滅亡。一個種族的戰鬥力,取決於它的純粹性,因此,必須排除外來的玷污。猶太種族由於它遍佈全世界,必然是和平主義的和國際主義的。和平主義是十惡不赦的罪孽,因為它意味著生存競爭中的種族投降,所以,每一國家的首要職責就是使群眾國家主義化。在個人方面,智慧並不是首要的,意志和決心才是最主要的品質。生而具有指揮能力的人,比千千萬萬只配服從的人有價值得多。只有暴力才能保障種族的生存,所以軍事手段是必要的。種族必須戰鬥,苟安的種族必定會腐化和滅亡。假使日耳曼種族能夠及時聯合起來,那它已經是地球的主人了。新的德意志帝國必須把所有散居在歐洲各處的日耳曼人集合在它的懷抱之中。一個遭受失敗的種族可以因恢復其自信心而獲得拯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必須教育軍隊相信自己是所向無敵的。為了復興日耳曼民族,必須使人們確信,用武裝力量來重獲自由是可能的。貴族政治的原則,在根本上是正確的。理智主義是不可取的。教育的最終目的,是要造就經最少訓練就能成為軍人的德國人。要是沒有狂熱的、歇斯底里的熱情作為推動力量,歷史上最偉大的驚天動地的激變是不可思議的。和平與秩序這種資產階級美德,什麼事也做不出來。世界現在已轉向這樣一種偉大的激變了,而新的日耳曼國家,必須使我們的種族時刻準備為地球上最後而又最偉大的決戰而戰鬥。

外交政策是可以不擇手段的。外交的任務不是讓一個民族壯烈地垮掉,而是使它能夠繁榮和生存。只有英國和義大利可能是德國的同盟國。沒有一個國家會同民主黨人和馬克思主義者所統治的怯懦的和平主義的國家締結同盟。要是德國不能維持自己的生存,也不會有人維持它的生存。它喪失的省分,絕不會以祈禱上帝或懇求國際聯盟就能拿回來的,只有使用武力才行。德國絕不可重蹈對所有的敵人同時作戰的覆轍。它必須選定其中一個最危險的敵人,全力加以攻擊。只有當德國重新獲得權利平等,恢復它在太陽之下的地位時,世界才會不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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