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立熊」成為自然人

一八七九年——

元月十一日,南非爆發英軍與祖魯族戰爭。二月十七日,俄國無政府主義分子,企圖在聖彼得堡刺殺俄皇亞歷山大。十月二十一日,愛迪生展示他發明的第一盞白熱電燈。亨利喬治著「進步與貧窮」出版。易卜生的「傀儡家庭」首度在舞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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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已經從東部把我攆到這處地方來,而我在這裡已經有了兩千多年………各位朋友,要是你們把我從這片土地上拿走,我會非常難過。我願意死在這片土地上,願意在這裡老邁……這片土地那怕是一部分,我也不願意送給『大家長』。那怕他給我一百萬塊大洋,我也不把這片土地給他……人要宰殺牲口時,就趕著牠們走,一直到趕進了圍欄裡,這才來殺牠們。所以,也用這辦法對我們……我的子女都被絕滅掉了;我的弟弟被殺掉了。」

——巴卡族「立熊」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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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們到了村落的邊界,強迫我們渡過了急流河往那一邊走,就像人趕一群馬一般;大兵們推著我們走,一直到了普拉特河。他們在後面趕我們,就像我們是一群馬。我就說了:『如果我一定要去的話,就會到那處地方去。讓大兵走開吧,我們的女人很怕他們。』所以我就到了『暖地』(印第安人地方)。我們發覺這地方很壞,人一個跟著一個都奄奄一息,我們就說道:『什麼人能可憐可憐我們呵?』我們的馬兒牲口都死了。呵,天氣真熱。『這處地方真正不好,我們在這裡很容易死,希望『大家長』會把我們再送回去。』這就是我們所說過的話,在那裡我們死了一百個人啦。」

——巴卡族「白鷹」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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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四年,在密蘇里河右岸的急流河河口,路易士和葛拉克遇見了一族友善的印第安人,他們稱為巴卡族。這一族當時僅僅只有兩三百人,也是白人麻疹廣泛傳染後的倖存人數。半個世紀後,巴卡族依然存在,依舊非常友好,渴望同白人互通有無,他們這個健壯的種族,人口已經增加到了一千人左右。巴卡族人不像平原印第安人,他們種玉米、有菜園,又因為他們生活富裕,又有很多的馬匹,得經常同北方蘇族來的搶劫幫打仗。

一八五八年,這年政府官員正巡行西部,劃定各族的疆界時,巴卡族放棄了部份疆土,以換取官員們的承諾,保證要保護他們的生命財產,在急流河上有一片永久的家園。然而,十年以後——那時,條約制訂人正在和蘇族談判——由於華府衙門一些措施失當,巴卡族的領域竟包括在一八六八年同蘇族簽訂條約的土地裡。

雖然巴卡族一再向華府抗議,官員們卻沒有採取行動。蘇族無法無天的小夥子,便下來要索馬匹作貢禮,威脅著要把巴卡族人趕出現在他們宣稱有了所有權的土地上去。「這份條約後的七年裡,」巴卡族的克彼得說道:「巴卡族在菜園裡、玉米田裡工作時,不得不像新英格蘭的清教徒一般……一隻手拿鋤頭,一隻手拿步槍。」

國會終於承認,條約中有「保護」巴卡族的義務,可是並沒有恢復他們的土地,而是撥發了小小一筆錢,「以補償蘇族搶劫殺人所致的損失。」

然後在一八七六年,緊跟著寇斯特慘敗後,國會決定,把巴卡族也列入北部印第安人各族的名單內,流放到「印第安人地方」去。當然,在寇斯特那一戰裡,巴卡族半點事兒都扯不上邊,也從沒有參加過同美國的任何作戰嘛;然而,華府的一些人,卻安排為國會撥款兩萬五千美元,「供巴卡族遷往『印第安人地方』之用,在該族同意下,以提供一處鄉土。」倒數第二句也是為了方便而視而不見,就像條約中的承諾般,要禁止白人住進巴卡族地區;可是十年以來,白人移民一直侵佔巴卡族土地,他們的眼睛貪婪地望著這片沖積層的田野,這兒生長出大平原上最好的印第安玉米呵。

一八七七年元月,巴卡族人得到了本身即將遷走的頭一次消息,是美國政府的印第安人視察官肯布爾所帶來的。「在聖誕節後,一個白人驀如其來來看我們,」「白鷹」酋長說道:「我們沒有接到任何消息說他要來,他忽然就來了。他們把我們全體找到教堂去,告訴我們他此行的目的。」

下面便是「白鷹」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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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的『大家長』說,你們要搬家,為了這件事情我才來。」他說道。

「朋友,你使我們聽見這些事情太突然了,」我說道:「『大家長』有什麼事情要我們辦時,通常總先把話傳給所有老百姓,可是你卻太突如其來啦。」

「並不突然,『大家長』說,你們一定要搬走。」他說道。

「朋友,我要請你寄封信給『大家長』,如果他真正說了這句話,我盼望他寄給我們,」我說道:「如果這麼辦,我就會立刻聽到這句話,那我就會說,這些話確確實實。」

他說道:「我會寄封信給他。」他敲打著電線,由電報拍發出一封電文,很快就到了「大家長」那裡。

「你們的『大家長』說了,要你帶十個酋長去,」他說道:「你們去看看那地方,經過一部份地方後,就到華盛頓去。你們要去看看『暖地』(「印第安人地方」),倘若看見有什麼地點不錯,就告訴『大家長』,」他說道:「也要把壞的地點告訴他,兩方面都要說給他聽。」

所以我們就從那裡到「暖地」,先到一條鐵路的終站,穿經阿塞吉河的一片地區,上了一片全是岩石的地帶;第二天早上,我們就到了柯河一帶,離開堪薩斯保留區,就到了阿肯色市;所以看過了兩族印第安人的地帶,見到這一帶全是岩石,樹木又是多麼的低矮,就到了這處白人城市。我們不舒服了兩回,又看到那一帶人們是什麼情形,見到那些石頭啦、岩石啦,想到這兩族人沒有辦法為自己盡什麼力。

第二天早晨,他向我們說道:「我們要到席卡斯加河去看看。」

我可就說了,「朋友,我已見到這些地方啦,這一次行程使我很不舒服,從這裡起,這趟旅行就打住了吧。已經見過這些地方,該去見見『大家長』了。跑到『大家長』那裡去,領著我跟你去見『大家長』。這兩族人都窮兮兮病懨懨的,土地又很瘠薄;因此,我已經看夠了。」

「不成,」他說道:「來看看『印第安人地方』的其他地區吧。」

「朋友,」我說了:「求求你,帶我去見『大家長』吧,你以前說過,我們可以把無論看到的什麼,好的、壞的,都向他說,我很願意告訴他嘛。」

「不行,」他說了:「我可不願意帶你去見他,如果你要這片土地的一份,我就帶你去見他;如果不要,就別見。」

「如果你不帶我去見『大家長』,」我說道:「就帶我回家,回到自己家鄉去吧。」

「不成,」他說啦:「不管你怎麼說,我不帶你去見『大家長』,他也沒說我應該送你回自己的家鄉。」

「那我究竟該怎麼辦?」我道:「你不願意帶我去見『大家長』,又不要送我回家鄉。以前你說是『大家長』找我,現在不是那回事兒了;你沒說實話嘛,沒說過確確實實的話嘛。」

「是呀,」他說道:「我不送你回家鄉,你要回去的話,走路吧。」

「這使我的心覺得好難過,」我說道:「就像我不認識這片地方。」我們想到真應該死掉,覺得我該痛哭一場,可是卻記起來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呀。那白人說完這句話後,脾氣很壞,就上樓去了。他一上樓,我們酋長就坐下來考慮該怎麼辦。我們說道:「他不說帶我們去見『大家長』,也不帶我們回老家,這不是『大家長』弄的這件事。」我們一起有個傳譯員,我們就說:「他既不送我們回家去,我們要他給我們一張紙給白人看,因為我們不熟悉這帶地區。」傳譯員上樓去見那人,回來說道:「他不把那張紙給你們,也不願替你們備一份。」我們就派傳譯員又上去和他說:「我們要一些『大家長』該給我們的錢,我們就可以找路回家了。」傳譯員回來後,說道:「他也不該給你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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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視察官肯布爾甩在「印第安人地方」的「白鷹」、「立熊」、「大麋」和巴卡族其他酋長,這時便啟程回家,正是「鴨歸躲藏月」,大雪覆滿了堪薩斯和內布拉斯加的平原。因為他們這些人一共只有幾塊大洋,他們就走路走回去——共有八百多公里——每一個人各有一床披毯,卻沒有備份的鹿皮靴。如果不是他們的老朋友歐特部落和俄馬哈部落,經過他們的保留區時,能停下來休息休息,還得到了吃的,要不然這些老酋長沒有幾個能在這次冬天的長途中生還。走了四十天以後,他們走到了急流河,卻發現視察官肯布爾早在他們以前到了。

「白鷹」的敘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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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快走,」他說道:「準備搬家。」

我們都不願意,我說道:「我剛回來人好累,我們每一個人都不願意搬走。」

「不行,」他說道:「『大家長』要你們立刻搬出去,你們一定要搬到『印第安人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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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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