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傑克上尉的刀兵劫

一八七三——

六月六日,美國國會開始調查莫比爾信用公司案。三月三日,「賺薪俸」法案提高國會議員與政府官員的待遇,追溯生效。五月七日,美國海軍陸戰隊在巴拿馬登陸,以保護美國人生命財產。九月十五日,德軍最後一批部隊撤離法國。九月十九日,傑柯克銀行倒閉,造成財政上的恐慌。九月二十日,紐約股票交易所停止交易十天;造成遍及全美國乃至全球的嚴重經濟危機。維恩著「環遊世界八十天」,和馬克吐溫著「金玉其表的時代」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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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歹是一個人,是我這一族人的聲音,他們心裡怎麼想的,我就怎麼說。我不要打仗了,要做一個人。你們拒絕我有白人的權利,我的皮膚是紅色,心卻是白人一樣的心,可是我卻是個莫達克族呵。我不怕死,不會倒在石頭上;一旦我死時,敵人會躺在我的身體下。我在『損失河』睡著了時,你們的大兵開始進攻我,他們把我們趕到了這些岩石上,就像隻受傷了的鹿……。

「以前,我一直告訴白人,到我的土地上來定居;這片土地是他們的,也是『傑克上尉』的。他們可以來,同我一起住,我不會生他們的氣。我從來沒有受過任何人的東西,除非是我自己買的、付了錢的。我一向像白人一樣的活著,也想過這種生活。我一逕想活得平平安安,從不向任何人求什麼東西。我過日子全靠自己用槍打死、用陷阱捕捉的東西。」

——莫達克族的肯特普希(傑克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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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福尼亞的印第安人,就像他們住在那一帶的氣候般溫和。西班牙人替他們取名字,為他們成立教會,改變他們,也敗壞他們。在加利福尼亞的印第安人間,各部落的組織並不發達;每一處村落有首領,可是在這些並不尚武的族人中,並沒有作戰的大酋長在。自從一八四八年發現黃金以後,全世界來的白人,成千上萬湧進了加利福尼亞,從這些馴服的印第安人那裡,要什麼就拿什麼,敗壞那些還沒有被西班牙人敗壞到的印第安人,然後有系統地把整個部落的人口加以消滅,這些人到目前早已被人忘記了。沒有人還記得起契魯那族啦,契莫里科族啦,約布瑞里族啦,尼比威族啦,亞洛那族啦了,還有一百多個部落,他們的骨頭已經封閉在一百五十萬公里的超速公路、停車場和房屋地面的石板下。

在加利福尼亞這些不抵抗的印第安人中,只有一族例外,他們是莫達克族,住在氣候惡劣的托里湖,與俄勒岡州州界一帶。一直到一八五〇年以前,莫達克族人幾幾乎都不知道有白人,以後移民一批批開始來到,佔領了最好的土地,以為莫達克族會乖乖兒的聽命。莫達克族人一表示反抗,侵入的白人就打算斬盡殺絕,這一族人便以伏擊來報復。

在這一段時期中,莫達克族的一個小夥子肯特普希長大成人,他可不明白為什麼莫達克族和白人不能生活在一起,並不必要把對方殺掉嘛。托里湖地區像天空一般無際無涯,有足夠每一個人吃的野鹿、羚羊、野鴨、雁兒、魚兒和甜根樹。他譴責父親不跟白人講和。他父親是酋長,告訴他白人很陰險,要有太平日子過,得先把他們攆出去。不久以後,這位酋長在一場同白人的戰鬥中喪生,肯特普希就成了莫達克族的酋長。

肯特普希便到白人的居民區去,要去找那些他信得過的白人,來同他們締結和約。在威里卡遇到了一些好人,馬上所有的莫達克族人都到那裡去交易。「我一向都告訴到了我地區裡的白人,」肯特普希說道:「如果他們要在那裡有一個家住下來,他們就可以住;我從來沒有為了住在那裡,向他們要過半文錢,就像我的族人住的一樣。我很樂於他們到那裡安居下來,我也樂於同白人在一起。」這位青年酋長也喜歡他們所穿的衣服,他們的房屋啦、篷車啦,還有那些好牲口。

在威里卡附近的白人,給這些造訪的印第安人取了新名字,莫達克人覺得很有趣,時常在自己人間也用這些名字。肯特普希是「傑克上尉」,其他人則是「鉤手吉姆」、「汽船弗朗克」、「疤臉查理」、「波士頓查理」、「捲頭髮郎中」、「髒遊民吉姆」、「瘦筋約翰」、「艾倫手下」。

在白人內戰期中,白人居民和莫達克族人中起了糾紛。如果一個莫達克人獵殺不到一隻野鹿養家,有時他就會去打死牧場上的一頭牛;或者,假使他需要一匹馬,就到居民草場上去借一匹。莫達克族的白人朋友,都會當成是印第安人向使用他們土地的移民徵「稅」;可是大多數白人卻不喜歡這種辦法,便經由他們的政客,安排一個條約,要把莫達克族從托里湖地區驅除出去。

諦約委員們應允「傑克上尉」和其他頭目,如果他們搬到北面俄勒岡的一處保留區裡去,每一家人都會有自己的土地,拉車的一套套馭馬、篷車、農作器具、工具、衣服和糧食——一律由政府供給。傑克上尉要自己的土地在托里湖附近,可是締約委員們不同意。傑克多多少少很勉強簽了條約,莫達克族便向北遷到了克勒茂斯保留區。一開始就有了麻煩,保留區正在印等安人克勒茂斯族所有的土地上,克勒茂斯族就把莫達克族當成了侵犯人。莫達克人砍伐柵欄圍起指定的農地時,克勒茂斯族人就來把柵欄偷走。政府所答應的供應品從來沒有到過;保留區管理員發吃食、衣服給克勒茂斯族,但似乎從來沒有莫達克族半點兒份。(華府的「大會議」沒有投票撥半塊錢替莫達克族買給養嘛。)

傑克上尉看到族人越來越挨餓時,就率領他們出了保留區。他們下來進入損失河河谷,那是他們一度生活過的地方,去搜尋野獸、魚兒和甜根樹。然而,住在那帶河谷裡的牧場白人,不要莫達克族在那裡,經常向政府當局大發牢騷。傑克上尉警告族人,離白人遠遠兒的;可是要三百名印第安人隱身不見,並不是件容易事兒。一八七二年夏天,印第安人局警告傑克上尉回到克勒茂斯保留區去。傑克答道,他的族人不能與克勒茂斯族生活在一起,要求在損失河的什麼地方,劃出一塊保留區,那是莫達克族一向以來的地區。印第安人局認為這個要求合情合理,可是牧場人們卻反對把這片富饒牧草地區的任何一部分,交給印第安人。一八七二年秋天,政府下令莫達克族返回克勒茂斯保留區去,傑克不肯,陸軍便奉到命令用武力把莫達克族運回去。一八七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這一天下著冰冰涼涼的雨,朱克生少校率領了騎兵第一團一個連的騎兵三十八人,馳出克勒茂斯堡,向南直下損失河。

正好在破曉以前,騎兵抵達了莫達克營地,他們下得馬來,手端騎槍預備好,便把錐幕區團團圍住。「疤臉查理」和另外幾個男人帶了武器走出營地來,朱克生少校要求見酋長,傑克一出來,少校就告訴他,「大家長」下了命令,要把莫達克族人帶回克勒茂斯保留區去。

「我會去的,」傑克上尉說道:「會帶了我的全體族人一起走。可是對你們白人告訴我的任何事情,都沒有半點兒信心。你們明白了吧,你們趁著天黑的時候到我們營地這兒來,這麼做嚇著了我,嚇著了我們的族人。我不會在你們前面逃走,你們要見我,要同我談,可以像男子漢大丈夫般上來見我呀。」

朱克生少校說,他並不是來找麻煩,然後向傑克下令,要他把手下人在大兵前面集合。人一集合,這位少校就指著隊形一端的一堆山艾樹叢,下令道:「把你的槍放在這兒。」

「為什麼?」傑克問道。

「你是酋長嘛,你把槍放下,所有你的人也會同樣照做了。你這麼做,我們就不會有麻煩。」

傑克上尉很躊躇,曉得手下人不願意繳械,「我從來沒有打過白人,」他說道:「我現在也不願這麼做。」

少校一定要他們繳槍,答應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

傑克上尉把槍放在山艾樹上,做手勢要其他人也照做,他們一個個走到前面,把步槍堆積起來。「疤臉查理」是最後一個,他把步槍放在槍堆最上面,可是那把手槍還是插在腰皮帶上。少校下令他把手槍遞過去。

「你們有了我的槍啦。」「疤臉」說道。

少校呼喚波特爾少尉:「繳他的械!」

「你他媽的,把那枝手槍給我,快!」波特爾向前走,一面下命令。

「疤臉查理」放聲大笑,說他並不是聽人叱來叫去的狗兒。

波特爾把轉輪手槍拔了出來:「你這個婊子養的,我要教教你怎麼向我回話。」

「疤臉」還是那句話,他不是一條狗;再補充一句,他要留著自己的手槍。

正當波特爾把自己的轉輪手槍舉成射擊姿勢時,「疤臉」倏地從腰帶上拔出手槍來,兩個人同時開了槍,莫達克人的槍子兒,從少尉衣袖上打穿過去,自己卻沒有給打中;他一個轉身衝向那一堆槍,從上面一把抓住自己的步槍,每一個莫達克族的戰士都照他的榜樣做。這位騎兵部隊長便下令官兵開槍,以後的幾秒鐘內,便是雙方激烈的射擊;然後大兵們退走了,戰場上留下了一名死的和七個傷的。

這時以前,莫達克族的女人和小孩,正都坐在獨木舟裡向南划行到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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