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鴉戰爭

一八六二年——

四月六日,格蘭特將軍在賽洛戰役中擊敗邦聯軍。五月六日,梭羅逝世;年方四十五歲。五月二十日國會通過「自耕農場法案」,以每公頃三.〇八美元的售價,撥西部地六十五公頃給每一個移民。七月二日,國會通過莫瑞爾法案,成立聯邦支助的高等教育學院。七月十日,中太平洋鐵路開始興建。八月三十日,第二次牛溪戰役,聯邦軍戰敗。九月十七日,邦聯軍在安第堂之戰敗績。九月二十二日,林肯宣布,所有黑奴自一八六三年元旦起自由。十月十三日,俾斯麥在德國發表「鐵血」演說。十二月十三日,聯邦軍在菲力德堡戰敗,損傷慘重,全國驚惶;若干陸軍部隊進入冬季兵營,幾近叛變。十二月二十九日,薛爾曼將軍在契克沙拜約河戰敗。雨果「悲慘世界」及屠格涅夫「父與子」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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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三年——

四月二日,維吉尼亞州乞蒙市發生麵包暴動。五月二日至四日,邦聯南軍在查塞納市大勝。七月一日至三日,聯邦北軍在格的斯堡擊敗邦聯南軍。七月四日,維克斯堡為格蘭特將軍攻陷。七月十一日,聯邦北軍開始徵兵。七月十三日至十七日,紐約市徵兵發生暴動,死數百人,很多城市中也發生暴動。七月十五,南方戴維斯總統下令徵兵。九月五日,木比耳市發生麵包暴動,邦聯美元面值跌為美元八分。十一月一日,五艘俄國戰艦進入紐約港,備受熱烈接待。十一月二十四日至二十五日,林肯總統對南方邦聯人士回歸效忠聯邦,予以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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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人一向想使印第安人放棄他們的生活,而像白人一樣過活——去經營農田啦,辛苦工作啦,照他們所做的做啦——而印第安人並不曉得怎麼去做,再怎麼說也不願那麼做。……假如印第安人想要白人像紅人一樣過活,白人定會拒絕,很多印第安人也是這樣嘛。」

——蘇族桑狄部落「大鷹」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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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白人龐大「內戰」的同一段時期,在納維和族地區以南幾近一千五百公里處,蘇族桑狄部落正永永遠遠失去了他們的家鄉。桑狄部落分為四支——狄姆第烏肯、瓦普吞、瓦普苦狄、西塞敦。他們是森林蘇族,但是保持著密切的聯繫,與草原上同血統的兄弟陽克敦部落和提塔部落般,都有著強烈的部落自尊感。桑狄部落是「最遠端的人民」,也是蘇族勢力範圍的邊境警衛。

在「內戰」前十年,有十五萬白人移民推進,進入了桑狄部落地區,因此,一度是「永久的印第安人疆界」的左翼就此崩潰。在兩次欺騙性的條約下,森林地帶的蘇族,獻出了他們十分之九的土地,而擁擠在沿著明尼蘇達河的狹長地帶上。打從一開頭,管理員和貿易販就像盤旋在死野牛屍體上空的兀鷹,有系統地騙走他們大部分的年金,而這種年金卻是他們給白人說動,放棄了他們的土地所得來的。

「很多白人經常凌辱印第安人,對待他們很不客氣,」「大鷹」說:「或許他們有藉口,可是印第安人卻不這麼想。很多白人一見到個印第安人,那種姿態一直就像是『我比你高明』。印第安人不喜歡這一套,這一點有藉口,可是達科塔人(蘇族人)並不相信,普天下還有比他們更高明的人。以後,又有些白人用某種方式凌辱印第安女人,使她們丟人現眼,這一點該沒有什麼可推託的了吧。所有這些事,使得很多很多印第安人不喜歡白人。」

一八六二年夏天,在桑狄部落和白種人間,樣樣事情似乎都趨於惡化,保留區裡,大部份野生動物都已經沒有了,印第安人越區進入他們古老的狩獵場,這時已經有白人移民購買下來,就時常起了糾紛。印第安人連續兩年五穀歉收,很多人只有到管理所(族站)貿易販那裡,去賒賬得到食物,桑狄人已經學到了討厭賒賬制度,因為他們控制不了記賬。華府把他們的年金撥到時,貿易販就首先報賬,在賬上報多少,政府管理員就扣多少給他們。有些桑狄人學到了記賬,雖則他們記賬要比貿易販的賬少好多塊大洋,政府管理員卻不接受他們的賬目。

一八六三年夏天,「小鴉」對這些貿易販好生光火。他是厄姆第烏肯敦部落的酋長,乃父乃祖也都是。人有六十歲了,一向穿著長袖子的衣服,遮住了胳膊和手腕,他的胳膊萎縮,因為年輕時作戰負了重傷收口後所形成。「小鴉」在兩份騙他族人離開土地,用錢支付的條約上都簽了字。他到過華府,進謁過「大家長」布肯南總統;他把自己短褲和毯子,換了條長褲和黃銅扣子的上裝;他進了主教派教會,蓋了一幢房屋,開了一處農場。可是在一八六二年夏天,「小鴉」由幻滅而變成了憤怒。

七月,好幾千桑狄人集合在黃藥河的「上游管理所」來領年金,這是條約上所保證的,他們可以用這個來換取食物。錢沒有到,卻有謠言說華府的「大會議」,在打那場大「內戰」,把黃金統統都花用光了,沒法兒寄半點兒金子給印第安人。因為他們的族民在挨餓,「小鴉」就和一些其他的酋長去找管理員格布瑞斯,問他為什麼不從管理所倉庫裡發食物給他們,倉庫裡滿是糧食嘛。格布瑞斯說,除非撥款已到,否則他不能這麼做,還派上一百名大兵把守住倉庫。八月四日這天,五百名桑狄人把大兵團團圍住,其他人就破庫而入,開始往外扛一袋袋的麵粉。白人大兵酋長席漢很同情桑狄人,不但沒有向他們開槍,而且說服了管理員格布瑞斯,把豬肉和麵粉發給印第安人,等撥款到達後償付。格布瑞斯照辦以後,桑狄人都安然無事走了。可是,「小鴉」卻不走,除非管理員答應,在河下游五十公里處紅木鎮上的「下游管理所」,也把同樣數量的食物發給桑狄人。

雖然「小鴉」的村落,很靠近「下游管理所」,格布瑞斯卻讓他等了好幾天,才在八月十五日安排一次在紅木鎮的會議。那天清早,「小鴉」和幾百名餓兮兮的厄姆第烏肯敦部落族民,就集合在一起;可是打從一開頭,事實就很明明白白,格布瑞斯和「下游管理所」的四名貿易販,在年金款項沒有撥到以前,並不打算從他們店裡先行發給食物。

又一次的不守信用,使得「小鴉」大為光火,他站了起來,面對著格布瑞斯,代表他的族人講話:「我們已經等了長長的一段時間,錢是我們的,可是我們卻拿不到。我們沒有吃的,可是這裡的店裡都滿滿的是食物。我們要求你嘛,管理員,安排安排一下,讓我們從這些店裡得到吃的,否則的話,我們也許就只有用自己的辦法免得餓死了。人一餓的時候,就會自己來了。」

格布瑞斯卻不答話,轉身對著貿易販,問他們該怎麼辦。一個貿易販邁立克輕蔑地說道:「以本人來說吧,如果他們餓,讓他們吃草,或者吃自己的屎好了。」

圍繞著的印第安人,一下子寂然無聲,然後一聲怒吼,桑狄人同時起立,離開了會場。

邁立克的話激怒了所有的桑狄人,可是對「小鴉」來說,這些話對他業已封閉的情感,就像是熾熱的爆發。多少年來,他力圖遵守條約,聽從白人的勸告,率領自己的族人循規蹈矩。似乎他一切都失去了,族民對他失去了信仰,把他們的霉運歸咎在他身上,而現在,管理員和貿易販又不甩他。初夏時,「下游管理所」厄姆第烏肯敦部落的人,就臭罵「小鴉」出賣了他們,在條約上簽字,送掉了土地;他們選出了「遊雹」代替「小鴉」作發言人。如果「小鴉」說動了管理員格布瑞斯和貿易販,發給族民食物,他們會重又敬服他,可是他卻失敗了。

在當年,他可以發動作戰,重獲領導地位,可是條約約束他,不論對白人或者其他部落,都不得從事敵對行為。他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兒?美國人談了這麼多的和平,他們和印第安人的和平,印第安人與印第安人的和平,然而自己卻同「灰軍服」來上一次野蠻的戰爭,弄得沒有錢剩下來付出給桑狄人小小一筆債?他曉得自己部落裡一些年輕人,正在公開談論同白人的一次戰爭,要在這一仗把白人攆出明尼蘇達河河谷以外去。他們說,要同白人打,這正是好時候,因為有好多好多「藍軍服」大兵,都開拔去打「灰軍服」去了。「小鴉」認為這種談話愚不可及,他已經到過東部,見過美國人的力量。到處都是他們,就像蝗蟲一樣,他們用轟雷般的大炮消滅敵人,要同白人開仗是不能想的事。

八月十七日,星期天,「小鴉」參加了「下游管理所」的主教派教會,聽了興曼牧師的佈道。禮拜完畢後,他同其他教友握了手,回到距管理所上游三公里的家裡去。

那天夜深,「小鴉」被很多人的聲音,以及幾個桑狄人進入他寢室的噪音所驚醒。他辨出了是謝柯皮的聲音,出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了,很糟很糟的事嘛。謝柯皮、曼卡脫、「藥瓶」、「大鷹」全進來了,他們說瓦巴夏酋長馬上就會到達開會。

謝柯皮那一夥人裡,有四個年輕小夥子,餓急了去找吃的,就在那個陽光杲杲的下午,過河到「大森林」裡去打獵,就在那裡出了件大紕漏。「大鷹」道出了這宗事情:「他們到了一個移民的籬垣處,在那裡看見一個母雞窩,裡面有好些個雞蛋。其中一個就把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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