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魄挨打奈何天:鴉片戰爭 1 窮玩火,富玩煙  有夷稱不服

鴉片戰爭為甚麼爆發?

大清入主中原近兩百年,在嘉慶、道光時,社會上已經露出衰靡之象。西方資本主義的狂瀾,卻洶湧澎湃。自工業革命【註:工業革命於十八世紀發源於英格蘭中部地區。資本主義完成了從工廠手工業向機器大工業過渡的階段。是以機器生產逐步取代手工勞動,以大規模工廠化生產取代個體工廠手工生產的一場生產與科技革命。完成了工業革命的西方國家,極待打開亞、非、拉落後國家的大門,把整個世界納入資本主義的商品經濟體系。】後,民族主義勃興,西方列強都向外擴展,新大陸成為新一輪角逐的焦點。資產階級發展的機會就像禿子頭上一根毛,你抓住就抓住,抓不住就沒了,西方國家玩命兒地苦苦尋覓。

英國是世界資本主義的發祥地,十七世紀四○年代,英國最早爆發資產階級革命,十八世紀又率先實現工業革命,一個多世紀的積累與聚集,使其一躍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資本主義工業國。鴉片戰爭前後,英國每年的煤產量達到三千多萬噸;生鐵產量達到一百四十萬噸;機械紡紗業所用的棉花量達到五億二千多萬磅;築成鐵路數千公里。英國三分之二的勞動人口從事工業生產,曼徹斯特、格拉斯哥、伯明罕等大型工業城市迅速崛起,首都倫敦的人口發展到二百多萬,資產階級勃興之勢,如驚濤駭浪般席捲了整個國家。資本主義發展需要的原料與新的市場,使得英國亟待向外尋求發展的出口。從對外擴張所必需的海軍力量看,一八三六年,英國已擁有大小船艦五百餘艘。

俗話說,小妞愛花,小子愛炮,不過是各有所好。鴉片戰爭前的大清國,好的就是萬民臣服,萬國來朝,外藩君王來中國必須向中國皇帝磕個頭,稱個臣,派遣個把貢使來京呈遞表文,進呈方物,以示誠意,隨即接受封賞。清朝頻繁來朝的,是朝鮮、安南、琉球之類的小國。西方國家派使節來華,並不為稱臣朝貢,隨著西方使團而來的,還有貿易團體,做買賣是西方來朝的真正目的,但清朝卻將他們一概視為上貢的。

明清以來的中外貿易【註:明清以來的中外貿易,中國規定以貨易貨,中國金銀不準流出去,只准西洋的銀兩流進來做交易。】,一貫本著和平共處基本原則,沒有甚麼大的衝突。成為頭號資本主義強國英國,不管如何強大,同中國人做買賣,都是賠錢的買賣,銀子進得少出得多,永遠處於逆差。英國是個古董販子,眼裏識貨,它看中了你家的市場和原料產地,你這裡有,你這裡還富裕。英國還是個無賴的販子,看了想搶,要打你。為了市場和原料,不管了,打吧,鴉片戰爭就此爆發。

弓箭對火器

中國國內以自然經濟為主,農業文明,男耕女織。農業文明最重要的生產資料是土地。當時的中國土地高度集中,也就是說土地都被兼併了。大量耕地在貴族、地主手中,皇帝老兒是全國最大的地主。據一八一二年(嘉慶十七年)統計,皇帝直接或間接掌握的土地達八十三萬頃。乾嘉之際的權臣和珅就占田八千餘頃。道光年間的大官僚琦善則有地二百五十二頃。佔全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只有很少或者完全沒有土地。農民兄弟在封建地租、賦稅、徭役和高利貸的重重盤剝下,陷於貧困破產和流離失所的悲慘境地。農民同地主之間的矛盾,是當時社會的主要矛盾。

絕對的權力必然帶來絕對的腐敗。君主專制的中國,軍備廢弛。鴉片戰爭前夕,清朝的八旗兵【註:八旗軍在清朝分為駐防八旗和駐京八旗,前者被清政府派駐到全國各地扼要守險;後者拱衛京城,負責帝都安全。】和綠營兵【註:綠營軍招募漢人組成,因用綠色旗而名綠旗兵,以營為主要基層編制,也稱綠營兵。綠營兵除在京師五城戍衛以外,絕大部份分駐全國各省。提督為各省綠營的最高武官。】編制上有八九十萬人【註:清朝先後有八支武裝力量:八旗兵、綠營兵、湘軍、淮軍、防軍、練軍、海軍和新軍,兵制經歷了傳統軍制(經制兵)到勇營制(湘軍、淮軍)再到傳統軍制(防軍、練軍)到近代軍制(近代海軍、新建陸軍),裝備由冷兵器到火器的過程。】,但武器落後,其裝備水準與清朝早期相比反而有所退步。而且軍隊軍務廢弛,缺乏訓練,軍紀敗壞,國防力量十分虛弱,每年消耗餉銀二千萬兩以上(占當時清朝將近半年的財政收入),腐朽的程度難以想像。

當時中國的軍事力量是以冷兵器為主,而西方列強已經完全過渡到火器時代。當然,以冷兵器為主的話,如果勤加操練,在戰爭當中也不是一點作用發揮不出來,關鍵是武備不修,弓都拉不出來,箭都射不出去,那個時候火槍的射速並不比弓箭快,就是射程比弓箭遠些。但是清軍弓都拉不開,箭都射到腳面了,這種樣子就是給你洋槍也沒用。

另外,財政虧空。天朝怕打仗,太花錢了,天朝國庫剩不了多少銀子。中國古代的財政跟我們今天不一樣,今天國家要編制預算、決算,咱每年要掙多少錢,要花多少錢,要留兩筆錢用於應付突發事件:一個是自然災害,像汶川地震那樣的自然災害;再一個就是戰爭。這兩筆錢就是國家壓箱底的,這個錢完全不能動。古代沒有,完全量入為出,我一年收入四千萬兩,支出也是四千萬兩,多一兩沒有。如果爆發了自然災害或者大的戰爭,國家需要錢了怎麼辦?加稅。明朝為甚麼滅亡?為甚麼那麼多人跟著李自成幹?就是因為明朝加稅、加派三餉【註:明朝崇禎年間,加派的賦稅名,遼餉、剿餉、練餉,合稱三餉。】,一加三餉老百姓全跟李自成玩去了。

清朝也看到明朝的教訓,永不加賦,慈悲為懷,善待百姓,輕徭薄賦,所以絕不能再增加賦稅。可不增加賦稅的話最好甚麼事都別發生,一發生事,朝廷就完蛋了。拿甚麼打仗?養兵十萬,日費千金。所以財政虧空是一個重要問題。

千瘡百孔的中國,認識到自己的問題沒有?沒有。外面花花世界,列強逐鹿新大陸,亞洲的土耳其日漸衰落,波斯、阿拉伯被迫屈服,印度已經被英國蠶食殆盡,神秘的中國是一塊肥肉,四面八方被人包抄過來。然而,大清自我感覺良好,盲目地認為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我們大清帝國最幸福,萬國來朝,四夷臣服,沒有認識到自己已經被世界先進國家遠遠地甩在後面了。

小孩子經常被教育,中國地大物博,物產豐富,無所不有。確實,封建經濟像張三隻腿的凳子,穩著呢。大清國不屑於同外來的小馬仔在銀子上有任何瓜葛。西方資本主義東擴勢頭兇猛,清朝不願意自己的領土受到侵犯,也不願意自己的人民同外國交往,進而危及自己的統治。清政府拿著書往前一翻,明朝的海禁【註:明太祖朱元璋出於政治上防範日本的需要和經濟上重商主義的考量杜絕貴金屬外流,在對外貿易上除允許部份國家或部族通過「朝貢」的方式進行貿易外,其他私人海外貿易一律禁止。永樂以後,隨著中國海防的鞏固和社會的穩定,禁令漸弛。後隨抗倭狀況禁令時緊時鬆,開放海禁後,為資本主義的萌芽提供了條件。】制度挺好,沿用之。對外貿易本來是有五口,廣州、廈門、寧波、雲台和蒙古邊境的恰克圖,前四處是海港和西方人進行交易,後一處是陸路,和俄羅斯人往來。誰知,西洋人愛跑廣州,其他地方甚至數十年都不見有洋人前往,乾隆爺一看,就關了廈門、寧波、雲台三口,專限廣州與恰克圖兩地對外往來,而且交易時間還有限制。在某種程度上,清朝閉關鎖國的對外政策確實限制了外國人,大清同洋人交往彼此也相安無事。但從長遠看,這一政策不可能起到抵制殖民、抵抗侵略的作用,反而限制了自身的發展。

女皇來販煙

當然,鴉片戰爭還是因為銷煙。為甚麼要在一八四○年出兵打我們?直接原因是虎門銷煙。從十六世紀到十九世紀初,長達幾個世紀的中英貿易中,中國一直處於出超地位,也就是我們在對外貿易中是賺錢的。

拿現在說,我們每年跟美國保持著六百億美元的巨額貿易順差,如果是倒退一百五十年,這個戰爭就打起來了。現在的中美貿易,儘管我們與美國貿易順差數額巨大,實際上我們沒掙錢。美國的一些企業,像 NIKE 公司,產品在中國生產。中國勞動力便宜,產品通過廉價勞動力生產賣到美國。一雙中國生產的 NIKE 鞋在美國只要五六十美元,而在國內同樣一雙鞋卻要價上千元人民幣。不僅僅是 NIKE 鞋,很多大陸工廠的產品出口到美國市場後,扣除關稅賣得都比你還便宜。中國生產的產品經過長途跋涉,到了遠在大洋對岸的美國,賣得比產地還便宜,這怎麼說?而且只要從中國製造,就算是中國的貿易順差,這裡面的錢,大頭讓外國人拿走了。要知道在鴉片戰爭前,中英貿易,白花花、響噹噹的銀子,可全都是讓中國給賺了,一年大概掙英國一千萬銀元,當時合中國的白銀七百多萬兩。單茶葉這一項就很厲害,誰都承認中國福建的茶最好。印度也產茶,沖出來你喝嗎?不愛喝!茶葉這個東西,就是中國的好!

英國同中國做買賣,有一點讓人覺得特別可怕。中國並不需要英國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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