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營口的風采

瀋陽公事完了,我決定經大連渡海煙台而後返回。這樣,既可以領略一翻沈大高速公路的丰采和海,又可以去遼東灣畔新興的工業城市營口,拜訪一位我很崇敬的老首長。

瀋陽動身的時候,正是秋雨綿綿,城市沉浸在一派迷漾之中。由於這條路是全封閉,不僅上下行道嚴格分開,快慢車也各有其軌,司機盡可以放膽加速。有人告知,瀋陽、大連這兩個相距400餘公里的城市,高速公路通車後,只需四個小時便可互達,要比鐵路普通快車縮短行車時間三個小時。營口地處沈大之中,我們按時抵達。車停了,輕盈地高速快感亦然飄渺在腦際,面前呈現的,卻是營口的高大樓房和整潔街道,間或出現高聳的吊車和雜亂堆砌的建築材料,使人感到營口在發展。

出了營口汽車站,才冷丁地感到由於不知道那位首長的地址而茫然。好在他在營口還算小有名氣,曾經任過地委書記、市委書記,聽說以後不是去人大便是去了政協,估計到這兩個單位尋蹤,恐不會失望。幾經打探,原來他是在市政協主席位子上退下來的。有人說,老同志的規律都是這樣:或人大,或政協,最後離開崗位。真正成為規律也不錯,也算提供了適應過程。承蒙營口市政協同志的盛情,派車把我們送到這位老領導的住宅。這是一片新興的平房住宅區,但還保持著濃濃的田園風光。聽說有客人,老首長忙從室內出。大約相隔的年代過久了,我們對面站立有時,他才伸出手,一邊緊握,一邊說:"你......你怎麼也老成這個樣子了?"

"一忽兒就三十多年,能不老?"我說。

"細瞅瞅,模樣還沒大變。"他拉著我的手朝屋裡走去。"是三十多年不見了。分別的時候,我記得你很標緻,小夥子。"坐下之後,他又說:"聽說你也坎坎坷坷地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現在一切都很平靜。"

許多往事都忘卻了,也有些往事總忘不了。這位首長的往事就是這樣。這是一位作風很正派的人,剛解放便做了縣長,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是縣委第一書記,我是小報的編輯兼記者,接觸的時間比較多,談起來也算融洽。他很坦誠,性情開朗,說話直來直去,從不隱諱觀點。我們相處的那段日子,舉國上下、一片狂熱:畝產三萬斤的小表、畝產六萬斤的水稻、畝產二十萬斤的山芋,山荒里堆上煤一夜便煉出幾萬噸鋼,一天辦起幾萬工廠......如此"振奮"的消息,天天見於報端;人們的思想總處在"落後"狀態。一天深夜,我拿著兩條消息去請示他,一條是新華社電訊:畝產水稻六萬多斤;一條是本地消息:一畝山芋單產二十一萬斤。我問他"可不可以見報?"他,很沉默,坐在一條藤椅上,思索許久,站起來。"你猜我的身個有多高?"我莫名奇妙地說"一米八吧!"他說:"還多一點。我這身個不箅小,我的體型也不算瘦,體重是七十六公斤。用我的身個在一畝田上--再具體點說,在六百六十平方米的地方--排列,至多站一千人。一千人是七萬六千公斤,距十萬公斤還差許多;畝產六萬多斤水稻,就是說每平方米產水稻一百斤,按照斤糧二斤草算,又是二百斤。一平方米土地負荷酴了一個巨大的身影,他正邁著有力的腳步走向茫茫的遙遠

他烈火焰焰戈壁灘

漫道雄關亦多情

從東海之濱去西北邊陲的新疆,心中油然產生了莫名的悵然:漫漫四千公里、七八十小時的行程,首先在腦海中烙下"能不能一路平安"的疑團;查查這條道上的河嶺城關,猛然又憶起那令人皺眉的久遠詩句,心悵然地"噗嗵"起來--千餘公里的河西走廊,據說是不長可食之物的;茫茫戈壁,更是地上無草,天上無鳥。"春風不渡t]關"呀,"西出陽關無故人"呀!該是一條多麼險阻艱難之道呀......當我歷經七十多個小時的行程,疲憊不堪地走出烏魯木齊車站時,我彷彿又覺得這一次甜美地享受並不該結束,還有點留戀那個"轟隆隆,搖搖晃晃"的生活。

路是漫長的,但卻奇麗!豫陝之中,深谷峻岭的豐收秋禾,坡坡溝溝的成熟鮮果,都令人神往;再過去,路更奇麗......我們是經過Y30多個小時的行程於午夜越過祁連山的烏鞘嶺進入河西走廊的。誘醒我們看一眼,烏鞘嶺這個奇險的嶺道小站,卻是奇冷的氣候。四個小時前我在蘭州車站月台的暮色蒼茫中漫步時,穿著短衫還要輕搖紙扇,而車進烏鞘嶺,竟冷得發抖。我趁著欠身關窗的時候,看見這個很普通的小站;而目光再移動一下,竟神不由已地叫起來:"雪!雪!"一層茫茫白雪,正壓著起伏的山巒。烏鞘嶺是河西走廊的東端。這條走廊西至玉門關外的疏朝河口,車行了足足16個小時,荒漠無垠,黃沙瀰漫,荒涼的溝坡邊幾柬紅柳,也萎枯得沒精打彩。這裡包括人在內的動物足跡已是所見無幾了。大約是環境的影響,人們的精神也困倦起來。在夕陽的餘暉中,車到嘉峪關。這座萬里長城的尾城,煥發了人們的精神,沉悶的車廂有了生息:"關--嘉峪關!"

我順著車行方向向右望,在城池的北邊沿,鼎立著三座翹檐高角、宛如方塔的樓閣,晚霞覆蓋,隱隱可見旌旗標杆和曲曲圍牆--從東方山海關起首的萬里長城,到此見尾了,橫越中華北疆的巨龍,以她雄偉之體,展現了民族之魂,成為世界奇蹟之一。月前,我站在渤海之濱的山海關老龍頭上,望著巨龍扎入海底的雄姿還在遐想"她的尾--";而今,身在她的尾上,我自然遐想起"她的頭--"!有人告訴我,長城的尾不是嘉峪關,而是繼續西去,至少延長到玉門。"只是,長城至此已不是石砌,而是土壘,歲月使她的尾端失去了風采!"

玉門一過,便進入茫茫戈壁灘了。戈壁猶如滄海。連那萎枯得沒精打彩的紅柳也不見了,除了跑在習條大動脈上的列車和它所運載的乘客,這裡絕了生機,連供生息的水也不見了。灰濛濛的砂礫,因風而變幻著的砂礫溝、嶺,到處閃爍著怕人的銀光。我懷念起綠水、青山和那花木魚鳥起來,一切都隔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在柳園車站,許多人下車轉去敦煌,要去觀賞那著名世界的石窟壁畫。我在"去與不去"間猶豫,竟發現兩隻說不清名字的鳥:圓圓的身子長長的尾巴,大大地兩翅,灰白相雜的扁腦袋;它們勇敢地在月台上的人群中揀食著人們扔下的殘食、果皮。沒有人欺侮它們。我的心猛然熱了:它們也是生命,為了生存,它們不得不具備這種勇敢!我走回車廂,拿出家人精心備辦的食品包,把一件件食品扔向它們。列車開動了,我早把敦煌瑰寶丟到九宵雲外去了。心裡依然翻騰著一個固執的念頭:但願我的點點食物,能為這對鳥夫婦的生存增添一點微弱的源泉。聽這條路線上的常客說,戈壁灘上能夠有鳥,全靠乘客的施捨。我總在思索這句話。後來我沿著南疆線從烏魯木齊去塔里木盆地時,在巴倫台和和靜之間,列車在天山嶺上的雪地里行走約二小時。那是一片終年積雪的地方,我竟在雪層中發現了一隻兔子,我還是毫不吝嗇地扔給它一隻麵包。那隻野兔毫無畏懼,並且挺起胸脯,直望著遠去的列車。

我的思緒在動搖著,變更著;我發現旅行在這條漫長、荒涼的鐵路線上的人們,情感都在變更著,變更得分外和善火道行

盛夏酷署,為了觀光中國絲綢之路第二屆(1991年)葡萄節,我從烏魯木齊匆匆忙忙趕往吐魯番。動身的時候,朋友們再三勸告,"務必作好防暑準備。"說:"那裡是火焰山區,熱得很!"戈壁灘的炎熱,我已經領教過了,吐魯番能夠熱到何許程度?雖尚未經歷,但我還是想:明友們大約是受了行者悟空和鐵扇公主那段瓜葛的影響,談虎色變吧。

烏魯木齊去吐魯番,汽車行程為187公里,一半在天山腹地,一半在戈壁灘上;戈壁灘那一半行程的一半,幾乎全貼著火焰山脈行走。查明這一段行程的時候,我還慶幸地想:不就是四、五十公里么,正可以領略一下火道風情!

行於天山腹部,清風穿窗,空氣涼爽,一條清溪隨山而轉,時兒水面寬敞,流泛清波;時兒曲灣小徑,雪浪層層;時兒仰眺山巔,尚見皚皚白雪。車在達坂城小停,受著一支歌曲的引誘,同伴們想去看一看"辮子長,兩隻眼睛多漂亮"的維吾爾族姑娘,不得不添了長衫才走出車廂。因此,我對戈壁火道,便自然冷漠地一笑。

午後2時,我們從著名的天山風口進入戈壁灘。依照時差,恰是正午2時,陽光顯得分外明亮,無垠的岩礫,象水面鱗波一般,閃肉發光;那脈伊人的爽氣消失了,吹入車窗的風先是熱,漸漸地灸人。同伴們聲嘩亂了,卸裝了,臨窗的人開始用草帽、紙扇和色巾擋遮陽光。我順著窗洞朝著車行的左方眺望,隱約發現一條並不聳高的山脈,灰濛的山體,呈現片片、段段地火焰紅。我心跳了:"火焰山!"我身邊的一位老軍人.說:"那是火焰山!"大約他是"老火焰山"了,接著,他慢條斯理地敘說著火烙山的雄威,說"那裡的氣溫一般的時候在47℃以上,最高紀錄曾達82.3℃。"他笑了:"82.3℃是少見的,60℃以上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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