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三:日文版

翻譯家田口佐紀子小姐告訴我,她已將《一百個人的十年》首集譯好,即將由東京著名的講談社出版,匆匆來信要我為這書寫篇序,我馬上就寫,因為我有話要說。

一九八六年,也就是中國的「文化大革命」爆發二十年、同時是它破產式地結束整整十年之際,我心中沉甸甸產生一種莊嚴的願望,要為一百個普通中國人記載他們的「文革」經歷,作為那一代受難的中國人心靈歷程的如實記錄。這感覺,猶如心中升起一面致哀的半旗。

也許這想法掀動了我同時代至今難安的記憶。一年多來,我收到了一千多封來自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信件,希望我寫下他們無法忘卻的那漫長的十年的深切磨難。這些信件傾注的信任,化為我決心完成這部大書湧動不已的激情;信中透露的苦澀,是壓在我背上不能推卸的責任。如果這部書能給他們些許慰安,便是我終生最大的快樂了。

原先我計劃兩年中完成此書,但我現在清醒認識到,要想用一百個人的故事,包容那段無比浩繁歷史生活的規模和內涵,實在艱難。憑我個人的力量,幾乎無法從那數萬萬人中找出最富典型的事例。最使我感到為難的是,一些人口述他們的經歷時,那語氣與神情常常使我潸然淚下,可是由於口述者未能提供生動獨特的細節,落到文字就會泛空,而最終不能不割捨刪除。我必須擴大採訪量,用不斷篩選的方式從大量被採訪者中,找出一個具有代表性、內涵深刻又相互區別的故事,同時加以文學的眼光審視而取之。這是一項文學工程。我必須從自己的生命中多付出時間,把這一計劃的完成擴大到五年。

本書首集由香港香江出版社出版後,很快印刷第二版,受到國內也受到海外中國人和其他國家朋友們的關注。我想,人類的事業具有整體性。在人類的歷史上,不論哪個國家或民族經受的重大事件,一直都被其他國家和民族所關切。不論哪個民族創造的財富,都為人類所共享;不論哪個民族遭受的苦難,都被人類引為共同的訓誡。認真研究其他民族的歷史,便會使自己民族的前程減少坎坷。我想,將本書介紹給日本讀者的講談杜和田口佐紀子小組肯定出於這種人類意識。因此,在我說過上述這番話後,要向他們致以由衷敬意與謝意。

一九八八年八月.中國天津

——日本東京講談社日文版《一百個人的十年》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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