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差點被抓成了「五.一六」分子

抓「五.一六」運動,也是文革中一件離奇的事。可以讓成千成萬的紅衛兵鬧造反,但那幾十個狂熱極左紅衛兵的活動,卻不知何故,竟然導致了中央高層長久的關注,而且,為此事還在全國範圍內搞得沸沸揚揚,並累及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們。特別是國內形勢已趨向平靜了的一九七一年中,卻仍又在全國掀起清查運動,而且其聲勢更大、範圍更廣,真令人莫名其妙。

※※※

「一打三反」運動結束後,我獲得了人身自由,回到廠裡繼續做我的機修工。可是,沒幾個月,又來了清查「五.一六」分子的運動,也是中央指示的。

所謂「五.一六」,起始不過是北京一個只有幾十名激進「極左」、有著「懷疑一切、打倒一切」思想傾向大學生的紅衛兵小組織,他們於一九六七年七、八月間,在北京貼出了一批「砲打周恩來」內容的大字報與傳單,爾後又在北京鋼鐵學院其「五.一六紅衛兵團」總部裡召開過有幾名外地同觀點紅衛兵參與的部署「砲打」的會議,會上,又搞了一個籌備發展其組織的成立各路「方面軍」(仿效紅軍時期的「方面軍」建制)的人員名單。其實,那名單上的各個「方面軍」,也就都是只幾個、十幾個紅衛兵成員而已,如其所謂「第八方面軍」成員,則不過就是串連到北京偶而參加了「北鋼會議」的長沙市一中幾個中學紅衛兵。

在文革中鬧造反與紅衛兵活躍時期,那些什麼「司令部」、「戰團」、「兵團」之類紅衛兵與群眾組織的機構,相當多部份,其組織成員往往就只有那麼幾個人、十幾個人。拉大旗披虎皮,就是文革中常有的作風,三個人一起就敢稱「兵團」,五個人一集合就能自封「司令」。這所謂「五.一六紅衛兵團」也就這麼回事。

然而,後來毛澤東對「五.一六」公開砲打周總理一事,發了幾句話,指責了「五.一六」懷疑一切打倒一切的錯誤,姚文元又在《評陶鑄的兩本書》一文中傳達了毛的這個指示,反使這小小的「五.一六」在全國有了點名氣。

而在實際中,這「五.一六紅衛兵團」的幾十名成員,早在一九六七年八月再一次在北京張貼砲打周總理的大字報時,就被中央指示謝富治主管的公安部派人全部抓了去,並將那些學生押到公安部看守所關了近一年時間,讓其悔過認錯後,才先後予以釋放。因此,這貨真價實的「五.一六紅衛兵團」,其壽命也就這麼幾個月。

然而,北京卻還是由此很早就搞了一場「清查五.一六」的運動。關於這場抓「五.一六」運動的起源與終結,據原北京市委書記吳德在《十年風雨紀事》一書中說:

一九六八年的時候,外國語學院「紅旗」造反派成員章含之向毛澤東寫信,告市裡謝富治的狀(謝當時兼任北京市革委會主任)。她說謝富治支持的一派「六.一六兵團」是反周總理的,是反周保謝的,是「五.一六」一起的,海軍宣傳隊進駐外國語學院後一屁股卻坐在「六.一六兵團」一邊。章含之教毛澤東讀過英語。毛澤東當時對她的信作了批示。批示大意是北京市不抓「五.一六」,說要市委解決這個問題不容易,要周總理出面去解決外國語學院的問題。毛主席還說:「五.一六」從極左跳到極右。

以後又有一次,汪東興找吳德去閱看毛澤東對市裡有關北師大的一個報告上的批示。毛澤東的批示又批評北京市,說就是不抓「五.一六」。在北京市報告中提到「有些造反派是壞人,也可能是『五.一六』分子」的地方,毛澤東在旁批寫道:這就好了。

這一來,謝富治很緊張。

這以後,江青、謝富治開了市革委各部門的大會,動員抓「五.一六」分子。

一九六八年,中央成立清查「五一六」項目領導小組,陳伯達任組長,謝富治、吳法憲為成員。

在北京是有過反周總理的「五一六」造反兵團,一九六七年五月底北京鋼鐵學院的張建奇(旗)為首成立了「北京鋼鐵學院五一六兵團」,六月二日,張建奇(旗)就貼出給周總理的一封「公開信」,提出二十三個問題責問周總理,大字報貼在了許多地方。緊接著,大概是六月十四日,北京外國語學院「六一六兵團」的頭頭劉令楷與張建奇(旗)等人,在北京外國語學院籌劃成立了「首都紅衛兵五一六兵團」。

但到底有沒有一個經過填表的嚴密的「五.一六」反革命組織?這卻是清查過程中發生的疑案,恐怕是逼供信的產物。

什麼是「五.一六」分子?好像是以反周總理為標誌,實際上包括了「揪軍內一小撮」等問題在內,也就是所謂「三指向」者(運動中矛頭曾指向無產階級司令部、解放軍、革命委員會的人)。攤著一項,就都是以「五.一六分子」論了。

「五.一六」定性的擴大,使「五.一六」問題大無邊際,成為了全國性問題。

「五.一六」問題愈是嚴重擴大,所謂「五一六」反革命組織問題就愈是被搞得玄而又玄。

一九七○年三月二十七日,中央又發出了《關於清查「五一六」反革命陰謀集團的通知》,指出認為根本不存在「五.一六」反革命集團的認識是完全錯誤的,要求進行清查和重點揭露它的骨幹分子幕後操縱者。毛澤東指定吳德任抓「五.一六」的辦公小組組長,公安部的李震任副組長。

但是,開了若干次小會,也沒發現有什麼登記表和組織情況等線索。

我們清查「五.一六」中間,還搞了「一打三反」。

這中間有人寫匿名信給毛主席,告狀說我打擊了造反派,要復辟。毛主席把信轉給了我,毛主席在信上用紅鉛筆批示:「五.一六」是極少數,早抓起來了,是不是沒有注意政策,請市委酌處。

我們商量說:抓「五.一六」擴大化了,我們只好認這個帳。現在就按毛主席的批示精神。落實政策,統統把「五.一六」分子的帽子給他們去掉。

抓「五.一六」,毛主席講是極少數,「王、關、戚」已經抓起來了。但一開始可不是那樣,章含之的信毛主席批了,北師大的報告毛主席也批了,江青和謝富治出面召集大會,動員抓「五.一六」。北京市抓了一下,就是批極左四十天。毛主席一批就沒有「五.一六」了。

上述吳德的書中,將中央關於「五.一六」問題的來龍去脈,基本說清楚了。至今仍不清楚的問題是,這個什麼清查「五.一六」的運動,從一九六七年八月起,為何要折騰幾年?中央也為此在幾年中,經常有這個問題的指示文件下達,直到一九七一年二月還再次由毛澤東批示,發了一個十三號文件,搞這件事。並且,中央還又建立了一個「五.一六」項目聯合小組,繼續清查。雖說強調清查的重點是在北京,實際上,這個運動已在全國所有地方展開。

※※※

到一九七一年四、五月間,根據中央的再次指示,在全國範圍內展開了一個聲勢浩大的「清查五.一六分子」的運動,各行各業包括軍隊在內都不例外,無處能免。結果,那場運動在全國「清查」揪出了數以十萬計的「五.一六分子」。而這些所謂的「五.一六分子」,基本上都是不知「五.一六紅衛兵團」為何物的無辜者。而之所以被當成「五.一六分子」,則完全是他們所在單位的領導為體現自己在執行中央指示,而將一些平日「有問題」的人,再戴上一頂「五.一六分子」的帽子而已。

這「五.一六分子」名詞,在一九七一年九月之前,已成為了一個「筐」,可以將任何「有問題」者,都往裡「裝」了。

※※※

長沙市的清查「五.一六分子」的運動,一開始,棒子就又一次落到了原造反派骨幹的人們頭上。因為,「五.一六分子」的來由,是以「造反」、「紅衛兵」與「砲打」之類特徵構成。於是,原來被弄進過「一打三反學習班」的許多造反派分子,又一次成了被審查對象,那些被審查的內容,也無非又是文革中造反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

自「一打三反」運動結束,我獲得自由,回機修廠上班工作後,不到半年,又成為了公司與廠裡專案組的「五.一六分子」嫌疑對象。這一次雖然沒有辦什麼「班」了,但暗中對我的所謂「內查外調」則又開始了。後來知道,這次重點,是查我與北京的紅衛兵有什麼聯繫。因為平日,我在廠裡說到文革紅衛兵的事時,什麼蒯大富、韓愛晶、王大賓、譚厚蘭,什麼首都紅衛兵一司、二司、三司的情況,都能說得出,而單位那些黨團骨幹與政治積極分子們對此卻又那麼陌生,他們也從來不會知道,也不會認為,那些情況是能從紅衛兵小報、傳單等資料中,就可以獲知。

查了一段,自然沒查出什麼他們需要的東西。但當時,全省的清查「五.一六分子」的運動在升級,到處又是轟轟烈烈的大標語,宣傳清查「五.一六分子」。已全部將侯川江等造反派分子踢出、而換成由文革前的黨支部成員與政治骨幹分子組成的廠革委會,也在廠裡搞了幾次批判大會,讓我與侯川江等再次成為受批的靶子,那批判的內容,則仍是「一打三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