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做了一個星期公安局的「監獄長」

怎麼讓造反派管起監獄來了?公安局的人呢?

中央明確下文件支持湖南造反派後,因湖南的公安、檢察、法院三家的人員大多是反對造反派的,加之,當時中央文革又多次說要「砸爛公檢法」,所以,公檢法機關短時期內成為了真空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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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省革命委員會籌備小組(省革籌小組)與解放軍四十七軍,為加強對長沙市社會上武裝人員的掌握和控制,決定將「正統」的各造反派組織的武裝人員一律整編,統一在一個名為「長沙市文攻武衛指揮部」的準軍事組織中,由省革籌小組和四十七軍直接領導。同時,對那些沒有能編入「文攻武衛指揮部」的武裝分子,則進行清理和收繳槍支彈藥。由於省革籌小組中,工聯、湘江風雷、井岡山紅衛兵等大造反組織的頭頭,都已佔有席位,並且佔革籌小組成員的很大部分,因而,他們對於這個以「文攻武衛」名義,保留各大造反組織的武裝,而同時掃蕩社會上那些雜七雜八打著造反旗號組織的武裝力量的計劃,非常熱心。很快,「長沙市文攻武衛指揮部」就宣告成立,各大造反組織的武裝力量經過一番清點造冊,便也很快編入了「文攻武衛」系列。

我們青年近衛軍理所當然的也屬於了「文攻武衛指揮部」的成員。但是,直接指揮我們的,卻仍是總部的頭頭。不過,總部的頭頭也參入「文攻武衛」的領導機構,並參入制訂和執行「文攻武衛」佈置的計劃、行動。

八月下旬,有一天夜晚,我們總部的武裝人員突然被奉命緊急集合,總部一個姓羅的頭頭是召集者。他說:社會上有一個叫「八二六造反縱隊」的組織,其成員全部是一個勞教單位跑出來的、有各種偷扒犯罪前科的勞教人員。本來,他們正在那兒接受處罰和改造教育,但,現在「公、檢、法」的機構基本癱瘓,於是他們便趁機逃了出來,還奪取了槍支彈藥,組成了這個「八二六造反縱隊」,以「造反派」名義在社會上趁機打劫,胡作非為。因此,長沙市文攻武衛指揮部決定將其掃蕩摧毀,具體執行的就是我們這些人。

聽到這個情況,大家都很振奮,覺得這任務不錯,既可以去抖一抖威風,甚至過過槍癮,又為自己是在執行一種自認為崇高的使命而高興。本來,對社會上一些流裡流氣的人,都挎上了槍,佩上了造反袖章,我們心裡本就不舒服,覺得這一來,連自己也被那班傢伙玷污,現在,有機會去幹他一傢伙,實在是大好事。

「八二六造反縱隊」的人並不多,只有五、六十個人。不過,他們的武器卻不差,據偵察來的情報得知,他們每人除了配備了長、短槍以外,還有幾挺輕機槍,一挺重機槍,甚至,還有火箭筒,六○砲,只不過,這火箭筒、六○砲他們會不會使用,還不清楚。

午夜二點,我們一百多人,分乘幾輛汽車,悄悄來到「八二六」所駐紮的市水電局招待所。一下車,就又悄悄摸了進去,對付這一類人,根本不用什麼軍事上的包圍戰術,衝進去就行。

「八二六」本還是放了二個哨兵,在大門口傳達室值班。但,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半夜三更會有人來收拾他們的,擺上二個哨兵,也許純粹是一種從電影上搬來的模仿。此刻那二個哨兵早已呼呼入睡,靠在兩個竹睡椅上鼾聲撲撲。不費吹灰之力,我們便將那兩個哨兵解決,使他們在迷迷糊糊時就當了俘虜。

前後不用一刻鐘,「八二六」的人便全部被我們活捉。他們的頭頭,摟著一個年輕姑娘,赤條條地睡得正香,被我們的人,一頓槍托,打得他猛跳起來,還不等他清醒,一根繩索便將他結結實實給捆緊了。

基本沒開什麼槍,「戰鬥」就結束了,五、六十個「俘虜」,經過粗粗甄別,將不是勞教人員的十多名其他人,予以釋放了,剩下的四十多名「八二六」組織人員,則一律給綁了雙手。所繳獲的一百多枝嶄新的長、短槍、機槍,還真有火箭筒、小鋼砲。這一大堆戰利品,使我們大夥高興得合不上嘴。尤其,還發現了十幾箱「光榮」牌香煙,更使那些吸煙的夥伴們樂呵呵的。羅頭頭當場作主給每人發了五包香煙,以示犒賞,剩餘的則運回總部。我不抽煙,但也給發了五包,小劉是根煙槍,我便送給了他。

那些繳獲的武器,誰先拿著了,就可以歸誰,剩下的才繳給總部。然而,大家手裡都有槍,而且都還是新的,因而也沒有換的價值,只是,都想弄枝手槍玩玩。可是,手槍只有十來枝,早已被分光。我在那堆武器裡翻了一陣,始終沒看到手槍,也就死心了。

這四十多個「俘虜」,關到那兒去呢?

有人說,關什麼?每人狠狠地打一頓,放了算,不然,關著他們,還得給他們飯吃,花不來。

羅頭頭卻胸有成竹,他微微一笑,命令汽車啟動,出發,讓大家乘的汽車和押著俘虜的汽車都緊跟上他的車。

在夜幕下轉了一陣,車隊在一堵高牆前停下了。羅頭頭下了車,朝高牆下那扇大門走去。我們隱隱約約看見,那大門邊,站著幾個解放軍,但可不是徒手,他們手中握了槍。

這是到了哪裡?誰都不熟悉。

大家紛紛猜測,有人說,這是一個軍事倉庫,可能是把「八二六」的人都關到這兒;還有人說,這是四十七軍的司令部,不然,其他地方的解放軍都是徒手,這兒的解放軍卻能握槍站哨?

羅頭頭一會兒就返回了。他一上車,車隊就又啟動,一輛接一輛駛進了那大門、那高牆內。很快,汽車又停下,我們都奉命下了車,「俘虜」也全被押了下來。

我跳下車一看,這兒倒寬敞,可以停十多輛汽車,但,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呢?到處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羅頭頭跑來找我,交給我一個任務。

原來,此地是長沙市公安局的看守所!一座專門關押待審人犯的監獄,一個大家都聽說過,然而鮮能有機會目睹過的地方,即那時長沙市老百姓常說的「四科」。為什麼叫「四科」?我原來也不明白,到這兒後才知道,所謂「四科」,就是市公安局預審科,以前這預審科被排為市局第四科,因此,「四科」便成了預審科的代稱;而這看守所當時可能歸預審科管轄,所以,外面的人便又將此地稱做「四科」了。

羅頭頭告訴我,根據市文攻武衛指揮部的計劃,我們解決了「八二六」之後,決不能將他們又放走,而是先將他們關在這個看守所,待那勞教單位秩序恢復後,再轉押過去。但是,這個看守所,因為公安看守人員大都是「高司」派的,「高司」派一垮臺,他們害怕遭到造反派的報復,便早已棄「所」而逃跑,只剩下二個老看守堅守崗位。為此,四十七軍便派了一個排的解放軍。荷槍實彈接管了這兒。然而,手持武器的解放軍,難免和有可能來這兒的群眾組織發生矛盾,而解放軍手中的槍,依然基本只能是聾子的耳朵,做做樣子,卻仍不能隨便開槍的,一旦有群眾搶槍,他們還得讓人搶,還得要保持「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作風。所以省革籌小組便讓長沙市文攻武衛指揮部調一支武裝力量,來協助解放軍守衛這個看守所。現在,我們又抓捕了這麼多外逃的勞教人員即「八二六」的人,給關到這兒,一下子增加看守所很大的安全壓力,因此,要由我們青年近衛軍擔負這兒的守衛,更是沒有話說了。

羅頭頭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要我帶十幾個弟兄,來這兒當警衛,讓我做一名「監獄長」。

「要幹多久?」我問。

「到時候會有人來接班的。」羅頭頭說。

這是一個神秘的地方,給我們以極大的新鮮感。把「八二六」的人全關進了監獄後,我便在高牆內到處看看。監獄,這就是人們所講的「牢房」,我想。一講起牢房,人們心裡就要打顫:可怕的地方!一個千萬去不得的地方!而此刻,我卻來到了這裡。不過,我不是被人捕進來的,相反,我倒是捉了人進來的。而且,我一下子還成了這兒的大半個主人,那些解放軍,只負責看守所的警衛,負責別讓剩下關著的犯人或人犯打洞翻牆越獄跑了,其餘的事,什麼提審、訓話囉,如何管理這看守所囉,統統是不關他們的事。而且,凡外面有人要進來,不管是送犯人或送莫名其妙的「俘虜」來,不管是因好奇想來參觀或真的是要辦什麼公事,總之,一切想要跨進大門地面上那道白色碎瓷做的警戒線,都得經過我的同意。解放軍戰士忠於他們的本職,在部隊他們服從上級首長的命令,在地方,則服從地方首長的安排。此時,我成了看守所的「地方首長」,因而,受到了他們的尊重。

我們一駐下來,解放軍那方面負責的是一個姓賀的副排長,他主動找了我們,自我介紹的,並說非常歡迎我們的到來。首先,他以先來者的身份,給我們安排解決了住宿與吃飯兩大關鍵性問題。吃,就在看守所食堂,公安看守幹部都跑了,食堂的炊事員卻留下來了,大概,炊事員知道,無論是誰來了,都離不開他們,誰也都會歡迎他們。另外解放軍也有做飯的,合在一起。所以,根本不用擔心沒有飯吃。我們十幾個人加進來,也無非是多蒸幾鉢子飯,早上酸菜湯裡多舀幾勺水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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