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廬山之變 五、常委們昧心陷忠良

七月三十一日和八月一日兩天,毛澤東在他住處的樓上,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毛澤東親自主持,批判彭德懷。連中午都不休息,午飯吃包子充飢。參加的人員有劉少奇、周恩來、朱德、林彪、彭真、賀龍等人。黃克誠、周小舟、周惠、李銳四人列席。這兩天會議,為彭德懷的「錯誤」性質定了調,清算彭德懷的歷史總帳。

政治局常委會上的發言不可能公佈於世,幸虧李銳在場,而且做了筆記。所以,這一段,我還是不得不多引用一些《廬山會議實錄》中的內容。

七月三十一日,由毛澤東一人主講,由他定調,其他人插話幫腔。八月一日,也是毛澤東講話最多,其他人逼問和圍攻。其中林彪上綱最高,發言最尖銳。會上沒有人發表不同意見,全都是一邊倒。

一九四九年以後,在中國共產黨內有一個既定的前題,毛澤東是一貫正確的,在過去的革命歷程中,凡是和毛澤東有過不同意見,都是歷史問題,都是政治上的污點。以後再和毛澤東不一致時候,都要清算過去這些問題。

在兩天的常委會上,毛澤東親自清算彭德懷,說過去三十一年年的共事過程中,彭德懷和他只有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把兩人過去工作中的分歧重新上綱上線,重新清查在過去的路線鬥爭中彭德懷的站隊情況,抗日戰爭期間的「百團大戰」也是彭德懷的重要罪過。

毛澤東在清算歷史舊帳以後,又說「同在北京城,十年九次電話,一年不到一次」,說彭德懷和他疏遠,請示回報太少。對七月十四日的信,毛澤東說:「多次重要時期,你從沒有寫過信,為什麼這次要上萬言書。」「講『小資產階級狂熱性』,你主要是向著中央領導機關,並非向省,更不是向群眾。這是我的觀察。講『得心應手』這話,是指領導機關,其實講這個,鋒芒是攻擊中央」,「是準備發表了,以爭取群眾,組織隊伍,按照你的面貌改造黨和世界。」「要修正總路線,你想搞另一個……你這人有野心,歷來有野心」「歷來要用你的面目改造黨、改造世界。有各種原因,沒得到機會。這次從國際取了點經(不能斷定)。」「你就是右傾機會主義,照信的後一部分講,領導與黨就不行了。」參加常委會的其他人除了追問彭德懷的政治問題以外,還否定彭德懷的人格,並乘機吹捧毛澤東。林彪、劉少奇、彭真等都揭露批判彭德懷反對搞「個人崇拜」的言論,肯定對毛澤東的「個人崇拜」。常委會本來應當是一個領導集體,毛澤東應當僅是這個集體的召集人。實際上,毛澤東高踞常委之上,成了太上皇。集體領導變成了毛澤東個人獨裁。出現這種結果,當然毛澤東要負主要責任,為毛澤東「抬轎子」、搞毛澤東「個人崇拜」的人難道就沒有責任?

這兩天常委會為彭德懷等定了調子,冤案已經構成,無中生有的「彭黃張周反黨集團」、「軍事俱樂部」的鐵帽子已經戴在他們的頭上。第二天(八月二日下午),就召開八屆八中全會,為這個冤案蓋上合法的圖章,並動員全黨開展批右傾運動。

全會開幕時,毛澤東講話不長,但十分鮮明而堅決地動員全黨反對「右傾機會主義的猖狂進攻」。他說:「我們的路線到底對不對?現在有一些同志發生懷疑」。「初上廬山後有些同志要求民主,說我們現在不民主,說話不自由,有一種壓力,壓得他們不敢講話。……後來才瞭解,他們要攻擊這個總踟線,想要破壞這個總路線。他們要言論自由,是要破壞總路線的言論自由,批評總路線的言論自由。」「我們反了九個月的左傾了,現在基本上不是這個方面的問題了,現在廬山會議不是反左的問題了,而是反右的問題了。因為左傾機會主義在向著黨,向著黨的領導機關猖狂進攻,向著人民的事業,向著六億人民的轟轟烈烈的社會主義事業進攻。」

也是在全會開幕的這一天,毛澤東寫了《給張聞天的信》,並立即印發給全會。這封信雖然只有五百多字,卻大量引經據典,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信中為他們五人羅織了「軍事俱樂部」的罪名,還說這個「軍事俱樂部」的成員是「文武合璧,相得益彰」。

自八屆八中全會開始以後,對彭德懷的鬥爭進入了緊張階段,晚會都停止了。小組並成大組,共分成三個大組,李井泉大組對彭德懷,張德生大組對黃克誠,柯慶施大組對張聞天、周小舟。大組會採取批評質問的方法,十分尖銳。在這些批判會上,進一步圍剿「軍事俱樂部」和追查周小舟說過的「斯大林晚年」問題。圍剿之烈,追逼之嚴,氣氛之緊張,不亞於文化大革命中的批鬥會。在接連不斷地追逼下,彭德懷說:「說我是野心家,想把毛澤東趕下台,你們願意聽,可我不能那麼講。」有人指責他態度不好,彭德懷說:「我沒有辯護律師,你們像法庭審判。」

八月十日,毛澤東對《安徽省委書記處書記張愷帆下令解散無為縣食堂報告》作批示,也同時印發給全會。毛澤東說彭德懷等:「在由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過渡時期中,站在資產階級立場,蓄意破壞無產階級專政,分裂共產黨,在黨內組織派別,散佈他們的影響,渙散無產階級先鋒隊,另立他們機會主義的黨。」「高崗集團的漏網殘餘,現在又在興風作浪,迫不及待,急於發難。」

為了給批判彭德懷等提供理論武器,並不是理論家、也不從事理論工作的的劉瀾濤(時任中共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主動組織人編寫了《馬克思主義者應當如何對待革命的群眾運動》的馬、恩、列、斯、毛語錄,毛澤東收到後如獲至寶,八月十五日和八月十六日,接連寫了兩個長篇批示。十五日的批示說:「共產黨內的分裂派,右得無可再右的那些朋友們……你們是不願意聽我的話的,我已經到了『斯大林晚年』,又是『專斷橫行』,不給你們『自由』、『民主』,又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又是『錯誤一定要錯到底才知道轉彎,一轉彎就是一百八十度』,『騙』了你們,把你們『當作大魚釣出來』,而且『有些像鐵托』,所有的人在我面前都不能講話了,只有你們的領袖才有講話的資格,簡直黑暗極了,似乎只有你們出來才能收拾時局似的,如此等等,這是你們的連珠炮,把個廬山幾乎轟掉了一半。」十六日的批示說:「廬山出現的這一場鬥爭,是一場階級鬥爭,是過去十幾年社會主義革命過程中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兩大對抗階級生死鬥爭的繼續。在中國,在我黨,這一類鬥爭看來還得鬥下去,至少還要鬥二十年可能要鬥半個世紀,總之要到階級完全滅亡,鬥爭才會止息。

毛澤東的這些批示,對當時國際國內形勢作出了錯誤的估計,不僅使得八屆八中全會上對所謂「右傾反黨集團」的批判鬥爭一步步升級,還為會後的全國的反右傾機會主義的鬥爭提供了錯誤的指導思想。

八月十六日,全會通過了《中國共產黨八屆八中全會關於以彭德懷同志為首的反黨集團的錯誤的決議》、《為保衛黨的總路線、反對右傾機會主義而鬥爭》、《關於撤銷黃克誠同志中央書記處書記的決定》等文件。

《中國共產黨八屆八中會關於以彭德懷同志為首的反黨集團的錯誤的決議》,一開始就給他們定了性:「以彭德懷同志為首,包括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等同志的右傾機會主義反黨集團」在廬山發動了「反對黨的總路線、反對大躍進、反對人民公社的猖狂進攻」,而「來自黨內特別是來自黨中央內部的進攻,顯然比來自黨外的進攻更危險」,因此,「堅持粉碎以彭德懷同志為首的右傾機會主義反黨集團的活動,不但對於保衛黨的總路線是完全必要的,而且對於保衛黨的以毛澤東同志為首的中央的領導、保衛黨的團結、保衛黨和人民的社會主義事業,都是完全必要的」。

《決議》說,彭德懷的信和發言「是代表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向黨進攻的綱領」,特別指出他是「向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的領導舉行猖狂進攻」,使「毛澤東同志的領導」受到某種威脅,這就是要害所在。《決議》宣稱:「八屆八中全會揭發出來的大量事實,包括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等同志所承認和他們的同謀者、追隨者所揭發的事實,證明以彭德懷同志為首的反黨集團在廬山會議期間和廬山會議以前的活動,是有目的、有準備、有計劃、有組織的活動」。而且,「這一活動是高饒反黨聯盟事件的繼續和發展」。

《決議》中還有這樣一段彭、高反黨異同論:「高崗在手法上是偽裝擁護毛澤東同志,集中反對劉少奇同志和周恩來同志;而彭德懷同志卻直接反對毛澤東同志,同時也反對中央政治局常委其他同志,同政治局的絕大多數相對立。」你看他,連偽裝都不要了,直接反對毛澤東同志,只能說彭德懷比高崗更加瘋狂,所以叫做猖狂進攻,不過也還是有偽裝的:「由於他的一套偽裝爽直、偽裝樸素的手法,他的活動是能夠迷惑一些人並且已經迷惑了一些人的。」因此,《決議》向全黨提出了「揭露這個偽君子、野心家、陰謀家的真面目」的任務。

為了揭露,《決議》清算了彭德懷的歷史老帳:「立三路線時期、第一次王明路線時期、第二次王明路線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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