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徵購是為了滿足城鎮的需要。工業上得太快,城鎮人口增長太快,使農業不堪重負。陳雲說,三年來招收職工二千五百多萬人,使城市人口增加到一億三千萬,現在看來,並不恰當。大躍進中,各地上的工業項目太多,造成物資、財政十分緊張。因此,「下馬」一些工業建設項目,精簡城鎮人口,是解決糧食不足和緩解緊張氣氛的一個必要措施。陳雲對此作過精確的計算,他說,下鄉一千萬人可以少供應糧食四十五億斤,下鄉二千萬人就可以少供應糧食九十億斤。
在大躍進中,由於要盡快地建立獨立的工業體系,大批農民進城當了工人,成了吃商品糧的人。他們由農民身份變成了工人身份,他們的社會地位上升。但是好景不長,糧食一緊張,他們就成了精簡下放的對象,又由工人變成了農民,社會地位下降。千萬個家庭由此經歷了一次悲歡離合。陳雲建議,「凡是近三年從農村來的,一般地都要動員他們回去。那裡來的,就回到那裡去」。
精簡職工從一九五九年在一些地方就開始了。但精簡人數不算很多,廬山會議反右傾以後,「三面紅旗」重新高高舉起,各地又進一步招工。由於國民經濟嚴重困難,資金和原料不足,一些工廠無法開工,大批工廠被迫關、停、並、轉,一些基建目被迫停止,成千上萬的工人無事可做。大規模精簡職工是從一九六一年伴隨著實行「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方針開始的。一九六一年五月二十一日至六月十二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工作會議,五月三十一日,陳雲在會上作了「動員城市人口下鄉」的發言。他說,要解決糧食緊張問題,有四條:第一,繼續調整黨在農村的政策,如貫徹中央十二條緊急指示等;第二,工業要大力支援農業;第三,進口糧食,但沒有外匯,沒有運輸力量;第四,動員城市人口下鄉。以上四條,第一條是基本的,第二、第三兩條有時間和數量的限制,第四條則是必不可少的,非採取不可。中央接受了陳雲的建議,一九六一年六月十八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關於減少城鎮人口和壓縮城鎮糧食銷量的九條辦法》,提出在一九六○年的基礎上,三年內減少城鎮人口二千萬以上。同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關於核實城市人口和糧食供應的緊急指示》。中央一聲令下,各地加緊執行,大批城市居民扶老攜幼回到了農村。一九六二年五月二十七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又下達《關於進一步精簡職工和減少城鎮人口的決定》,又加強了城鎮人口下放的工作。
當年到底有多少城鎮人口下放到農村?一九六三年七月三十一日,中共中央在批准中央精簡小組《關於精簡任務完成情況和結束精簡工作的意見報告》中說,從一九六一年到一九六三年,全國減少職工一千八百三十三萬人,城鎮人口減少二千六百萬人,吃商品糧人口減少二千八百萬人。
在中國當時那種制度下,不管做什麼事,中央一聲令下,各地總是要超額完成上級下達的指標。下放城鎮人口任務也是如此。吉林省的下放指標是八十一.二萬人,實際下放九十八.萬。河南省任務是一百零九.九萬人,實際下放一百二十.六萬人。福建省的任務是八十七.三萬人,實際下放九十四.五萬人。除了近三年進城農民以外,城市中其他弱勢群體的部分人口也被迫下放。上海市在一九六一年到一九六三年間,將社會閒散戶和無固定工作戶計六千戶、二.六萬人遷往安徽農村。
在齊齊哈爾市,一九六○年下放了十一.四萬人,其中在城裡的盲流三.五萬人,無固定職業的五.六萬人。在有些地方,勞改、勞教人家屬,如果在農村有家的,也要下放,這種家庭裡超過十六歲的學生,也是下放對象。在精簡職工、壓縮城市人口的過程中,涉及到千家萬戶的切身利益,因而遇到一些阻力。被精簡的職工,有的是城市戶口,在農村無依無靠;有的早就脫離農村,在城裡已經成家立業;如果下鄉務農,不僅生產勞動、衣食住行等方面實際困難很多,而且農村並不歡迎他們。因此,精簡職工的阻力很大。以安徽省蚌埠市為例,一九六一年計劃壓縮城市人口三萬五千六百人,到十月底,只完成任務二萬八千三百九十人,很難完成當年計劃。十一月份市委召開擴大會議,專門討論這個問題,把剩下的指標進一步下達到各個部門,要求所有的企業事業單位,摸底排隊,落實計劃,該停的停,該並的並,該減的減,把一切可以精簡的人員,迅速壓回農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了一九六一年的計劃,一九六二又下達了二萬五千人的計劃。有些地方在精簡過程中還出了些小亂子,如江蘇省常州市大明紡織廠一九六二年五月二十日到二十三日,七十名安排下放回農村的老工人,集體鬧事,經過幾天的說服工作,事態沒有擴大,這七十名工人還是老老實實地回農村去了。也有的城市,一些確定去農村的城市人口並沒有去農村,而是逗留在城市通過種種不合法的手段謀生。但總的說來,兩千多萬人從城市下放到農村,沒有出什麼大亂子,是很不容易的,這只有在中國的制度下才能做到。毛澤東曾說:「我們的人民好啊!幾千萬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實際上,這幾千萬人回到農村,留下了大量的遺留問題,受害者中的部分人,幾十年來一直上訪告狀,七十年代,我在新華社天津分社工作時,就接待過不少這樣的來訪者,以求得到公正的解決,但很少有如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