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八年三月九日召開的成都會議,是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只請部分省委書記到會。會址是成都金牛壩賓館。會議三月二十六日結束。在成都會議上,毛澤東始終處於興奮狀態。在十八天的會議中,除了在聽各省匯報時不斷插話外,一連發表了六次長篇講話。參加會議的吳冷西回憶說,當時毛澤東「真可謂思如泉湧,氣若長虹,高屋建瓴,勢如破竹。」
成都會議是在南寧會議一個月以後,由於南寧會議的貫徹,全國各地已經出現了「批右傾,爭躍進」的潮頭,各省和中央各部重新修訂計劃,再次提高原來的指標,並紛紛上書毛澤東表態。河南省委書記吳芝圃的報告說:
毛主席不斷革命的指示,從理論上、思想上解決了能不能躍進、敢不敢躍進的問題,打破了庸俗的「平衡論」,粉碎了「反冒進」(就是反躍進)的觀點,以最鋒利的馬克思主義武器把我們武裝起來,乘風破浪,躍進再躍進。
成都會議和南寧會議的基調一樣,批評反冒進,鼓勁,為形成「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的總路線」繼續統一思想。看到大躍進的潮頭已起,在成都會議上,毛澤東也不是完全講一面話,他大講辯證法,也講了不要指標太高,要留有餘地的話。但他總的精神是鼓勁,他的另一面的話就被人們理解為策略性的。
他說,兩種方法比較,一個是馬克思主義的「冒進」,一個是非馬克思主義的「反冒進」,究竟採取哪一種?我看還是採取冒進。他強調「做工作要轟轟烈烈,高高興興,不要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搞社會主義有兩條路線:是冷冷清清、慢慢吞吞好,還是轟轟烈烈好?」很明顯,冒進是轟轟烈烈,反冒進是冷冷清清。在成都會上,毛澤東反覆講要解放思想,敢想敢幹。他特別鼓勵年輕人敢想敢幹。他舉了古今中外很多名人的例子,說明「自古以來,創新思想、學派的都是學問不足的年輕人。」「歷史上總是學問少的人推翻學問多的人。」他還號召人們要敢於突破原有的條條框框,大膽地創新。「一切正義的、有生命的東西開始都是違法的」。毛澤東這種說法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是,在當時的制度條件下,這些話傳達到基層以後,一大批無知的年輕人,在大躍進中為所欲為,為了完成某一政治任務而不顧其他,成了一支巨大的破壞力量。
毛澤東在會議上講到要躍進,但不要空喊,要有辦法,有措施。否則,指標很高,實現不了。他說,有的高指標沒有實現,是主觀主義,但無大害處,屁股不要打得那樣重。現在不是去潑冷水,而是提倡實報實說。他還說,建設速度,是個客觀存在的東西,凡是主觀、客觀能辦到的,就要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但辦不到的不要勉強。現在有股風,是十級颱風,不要公開去擋,要在內部講清楚,把空氣壓縮一下。要去掉虛報、浮誇,不要爭名,而要務實。毛澤東要求,要宣傳豐收的例子,搞幾十個、百把個例子,來說明對立統一如何轉化的概念,才能搞通思想,提高認識。
毛澤東沒有料到,他要求宣傳「豐收例子」,引發了各地大放「衛星」,都變成了浮誇的典型。對這些浮誇典型,人們又不敢「潑冷水」,不敢「打屁股」,所以愈演愈烈,終於成了危害極大的「浮誇風」。
在「氣若長虹,勢如破竹」的毛澤東面前,劉少奇唯恐緊跟不及,他說:
主席比我們高明得多,不論從思想、觀點、作用、方法哪一方面,我們都比他差一大截。我們的任務是認真向他學習,應當說是可以學到的,不是「高山仰止」,不是高不可攀的。當然,主席有些地方,我們是難以趕上的,像他那樣豐富的歷史知識,那樣豐富的理論知識,那樣豐富的革命經驗,記憶力那樣強,這一切不是誰都可以學到的。
他附合毛澤東的想法說:「急性病是超過實際可能性的問題,慢性病是落後於運動的問題,人們往往看到急性病,而忽視慢性病的危害,應當認識慢性病所造成的損失,絕不亞於急性病。」「我國社會主義建設的速度到底應當多快呢?現在還難以預料,從當前來看,右傾保守還是主要的。」
三月二十五日,周恩來又一次對反冒進的「錯誤」作檢查。他說:
我負主要責任提出的反冒進報告,就是對群眾生產高潮這個主流潑了冷水,因而不是促進而是促退,不是多、快、好、省,而是少、慢、差、費,四十條也被打入了冷宮,這就是問題的本質。
反冒進的錯誤在於將一個指頭當作多個指頭,沒有給群眾高潮撐腰、想辦法,而是重重限制、層層束縛。但是,我當時卻沒有這樣認識,以後才逐漸認識這是在社會主義建設問題上方針性的錯誤。
毛澤東的兩位重臣如此低三下四,他的任何意見也就完全可以暢通無阻了。在劉、周之下的官員們也都作了檢查。三月二十一日,陳雲在會上作了較長的發言,檢討了反冒進中的錯誤。陳伯達作了長篇發言,用理論的語言把毛澤東的想法「科學化」,還提出「一天等於二十年」的口號,得到毛澤東的支持。
陶鑄在三月十八日的發言中提出解決「搞社會主義的立場問題」,他舉例說,合浦專區縣以下幹部大概有八十%的幹部搞社會主義是有困難的。毛澤東插話說,這個問題全國也沒有解決。陶鑄表白說「前兩年反冒進,我沒有反,我是被反的」。三月十九日湖北省委書記王任重在會上受命與沒有到會的河南、湖南兩省聯繫,顯得不同於一般省委書記。他的發言,不僅講湖北,還講河南。他說:「速度到底有多快?我的看法,農業也好,工業也好,發展速度是非常迅速的,其快的速度,不是我們在平常情況下能估計到的。」「不管河南也好,湖北也好,增產確實不是平常的速度。湖北今年麥收要比去年增產五十%——七十%。」「一個禮拜一個縣就車子化了,群眾性的工具改革成果很大。」王任重表白說:「我們沒有反冒進,我們查了報紙、會議文件、記錄,從全年看,省委總的方向上是反保守的。」
在成都會議上,所有反冒進的人都放棄了自己的意見,全都向毛澤東臣服;沒有反冒進的或被反的紛紛表功。與會者千方百計地迎合毛澤東,討好毛澤東,並且把他的想法向更為極端發展。
成都會議對「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在這次會上毛澤東多次提到「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將它與「多快好省」連在一起,稱之為「總路線」。在三月二十五日,中共中央將提交給八大二次會議的《報告草稿》提交給與會者討論。《報告草稿》中,毛澤東將一段話修改為「今後我們的任務,是要貫徹執行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提出的調動一切積極因素,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的矛盾,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為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而奮鬥。」並批示:「此件可用。略有修改。或者還需作某些修改,可由少奇同志及小平同志斟酌處理。」
成都會議通過的三十七個文件中,其中之一是《關於把小型的農業合作社適當地合併為大社的意見》,這個文件對人民公社的出現,起了重要作用。
成都會議把個人崇拜提到了新的高度。在這次會議上,三月十日,毛澤東講到「個人崇拜」問題。他先若有所指地說:「有些人對反對個人崇拜很感興趣。」然後說:個人崇拜有兩種:一種是正確的崇拜,如對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正確的東西,我們必須崇拜,永遠崇拜,不崇拜不得了。真理在他們手裡,為什麼不崇拜呢?我們相信真理,真理是客觀存在的反映。一個班必須崇拜班長,不崇拜不得了。另一種是不正確的崇拜,不加分析,盲目崇拜,這就不對了。反對個人崇拜的目的也有兩種,一種是反對不正確的崇拜,一種是反對崇拜別人,要求崇拜自己。
在「政教合一」的制度下,權力中心就是真理中心。毛澤東時代的制度就是「政教合一」的制度。在這個制度下,誰的權力最大,誰就代表真理,最高領導人就是真理的化身。毛澤東說要崇拜真理,實際就是要別人崇拜他自己。他在這次講話中還借用列寧的話說「與其讓你獨裁,不如讓我獨裁。」按照他的邏輯,獨裁是合理的。
毛澤東提倡個人崇拜,其他人積極表態效忠。三月十八日,陳伯達在發言中把個人崇拜提到理論高度,他:「應當把必要的權威同個人崇拜區別開來,這是兩種不同的事,沒有權威是不行的。」陳伯達引用恩格斯的《論權威》以後說,「權威問題,對馬克思主義者來說,是一種常識,沒有權威,革命就不能前進;正如沒有舵手,輪船不能前進一樣。任何階級在每個歷史時期,都有代表群眾的中心人物和中心思想。馬克思、列寧如此,毛澤東同志在中國也是如此。他是我們中國無產階級思想的中心人物。」「我們是國際主義者,我們有權威,有代表人物,中心思想,但並不是個人崇拜。(毛澤東插話:怎麼不是個人崇拜?你沒有個人崇拜怎麼行?你又承認恩格思,你又反對個人崇拜。我是主張個人崇拜的。就是說,正確的主張贊成,錯誤的主張反對。」陶鑄說:「對主席就是要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