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饑荒中的雲南 三、農業、工業齊躍進

一九五七年冬,在中央政府的號召下,雲南省掀起了以興修水利和積肥為中心的農業生產高潮。到一九五八年一月上旬,全省興修水利的出工人數達二百萬人左右(一九五七年末全省總人口為一千八百九十六.七十八萬人,其中男女勞動力總共約七百五十萬人)。原來沒有積肥習慣的一些少數民族,也移風易俗,修廁所,蓋豬廄,大搞積肥。一九五八年群眾性的修築公路也形成了高潮。當年全省興建公路七千多公里,雖然等級很低,但也算改變了許多地方交通閉塞的情況。這些通過政治動員而發動的群眾運動,雖然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但將農村勞動力的精銳部分調離農業生產第一線,影響了農業生產,也使農民處於勞動強度極大的苦役之中。

一九五七年,雲南省在制定第二個五年計劃時,已經受到批判「馬鞍形」的影響,在幹部中存在急躁冒進的情緒。雖然當時雲南省委對形勢的分析還是比較冷靜,如糧食產量,原計劃「二五」時期末要達到二百億斤,省委確定的原則是,算賬可以算二百億斤,爭取完成可能是一百九十億斤,按一百八十億斤往上報。實際上一百八十億斤也偏高(一九五六年糧食產量最高,為一百二十.二十七億斤)。接著是全國反右傾保守,使「大幹快上」的溫度急速上升。

一九五八年一月一日,雲南日報發表題為《革命幹勁大些,大些,再大些!》的元旦社論,提出「躍進,再躍進」。省報的社論是代表省委的聲音,更是代表省委第一書記的聲音。

一月十三日,中共雲南省委辦公廳向雲南各地、市委傳達省委第一書記謝富治提出的農業大躍進指標:一,原來提的十年實現的水利化計劃三年完成;二、這三年要為八十億到一百億方水奮鬥;三、三年內基本消滅平壩區和半山區旱田、旱地、荒地;四、改山區坡地為梯地一千萬畝。一九五八年一月十六日,《人民日報》公佈了上半月各省農田水利及水土保持計劃的實現情況,雲南省僅實現計劃數的二百一十七萬畝的十二%,在全國倒數第一。中共雲南省委受到很大的震動,於一月十七日召開全省電話會議,發出緊急指示,要求各地鼓起幹勁,反對保守思想,提高水利計劃指標。到一月下旬,各地報省的水利計劃從原來的五百四十萬畝提高到一千零二十五萬畝。全省投入水利的勞動力由每天的二百萬人提高到二百六十三萬人,佔全省勞動力的三十五%。在工地上的農民,每天都勞動十小時以上,通常都幹十四——十五小時。省委還提出「春節不下工地」的口號,民工只好不回家過年,在工地上連續苦戰。

一九五八年二月四日,《雲南日報》發表《在生產大躍進進中,要做徹底革命派》的社論,說:「在這樣的新形勢下,在新的革命浪潮裡,是做徹底革命派呢、還是做改良派、妥協派、現狀維持派呢?是做促進派呢,還是做促退派呢?這是檢驗一切革命者的重要尺度。」這裡把對「大躍進」的態度提到政治高度。

二月十五日《雲南日報》發表了《堅決地幹,大膽地幹,徹底地幹》的社論。社論說:「大躍進的形勢,就像奔騰在鐵軌上的火車一樣,顯示出歷史的必然性;農業、地方工業的高速度增產的可能性也像『赤壁鏖兵』的前夜一樣,萬事俱備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敢不敢取得勝利呢……這個問題可以說是把徹底革命派、促進派與保守派、促退派的分野表現得最顯然不過了……要清楚地看到,我們是處在高潮當中,必須經常克服右傾保守思想,這已經具有規律性了。」社論尖銳地批評了一些人對形勢的觀望、懷疑態度。這個社論,對當時本來已經過熱的形勢,起了推波瀾的作用。

像全國各地一樣,雲南的大躍進不僅表現在水利建設中,也表現在其他方面。在六月的大春栽插期間,發動了以盲目追求過度密植為中心的「大面積高產運動」。不管各地區是否適宜,都要求達到每畝比往年多栽五○○○——一萬叢秧。凡被認為保守的就「插白旗」,被認為是躍進的就「插紅旗」。

一九五八年春,全省開展了積肥運動。在春耕積肥中,許多歙和社大量拆民房,用拆下來的老牆土做肥料。晉寧縣拆除了農民住房的二十%。每個合作社都取消了一兩個小村,合併為大村。上蒜社就拆除了三個村子。不少社員住房拆除後沒有地方住。

一九五八年六月十八日至十月二十一日,中共雲南省委農村工作委員會根據省委指示,先後四次向地、縣兩級發出創高產的通知,鼓勵人們「敢想敢幹,創造大面積的豐產記錄和單產的最高記錄。」(六月十八日通知)「省委強調必須放出一些衛星來稻穀能否放出畝產二萬斤的衛星」(七月二十二日通知)。「據瞭解,各地的衛星都是用移苗並栽的辦法,如果時間來不及,你們搞幾畝或十幾畝三萬斤以上的水稻衛星(八月十六日通知)……」

省委有要求,下面就行動。一九五八年九、十月間,雲南也掀起了「大放糧食高產衛星」的高潮。九月六日,《雲南日報》報導畝產稻穀三萬三千四百九十二斤,此後,各地「衛星」頻頻「上天」。畝產六萬斤水稻,三萬斤包穀,三十萬斤薯類,一千斤棉花,五千斤烤煙等,相繼在報紙上出現。這些「衛星」,大大超過了人們常識所能接受的程度,事後證明都是假話。

七月二十一日到八月四日,省委召開地委書記會議,謝富治在總結報告中提出:三年改變全省面貌;三年工業總產值要超過農業總產值,建成比較獨立的工業體系;農產品要大大有餘,牲畜要大量出口。他提出一九五八年的任務:糧食產量翻一番,基本達到每人一千斤到一千三百斤;生產鐵七十萬噸,鋼十萬噸。

在農業大躍進中,雲南省的邊遠地區,和中原省份一樣,也開展了以滾珠軸承為中心的農具改革的群眾運動。麗江地委接到省委的指示以後,成立了以縣委書記為首的技術革新委員會,下設辦公室,由一名副縣長專管,區鄉也由第一書記掛帥。邊看,邊學,邊做,邊改進,工效由原來的四——五個工生產一套滾珠軸承,提高到一個工生產兩套滾珠軸承。四華鄉一個鐵匠帶十個徒弟,採用流水作業,平均每人每天生產三、四套滾珠軸承。以縣農具廠為骨幹建立了一個滾珠軸承廠,二十九個大鄉中每鄉都有分廠,遍地開花。大理地委在一九五八年十月三日的《關於當前工具改革的情況報告》中說,截至九月二十一日統計,全州已完成鐵質、木質的各種滾珠軸承共計三十二萬九千八百二十五套,佔計劃的十六.四%,各種秋收秋種農具四十八萬零五百九十七件。佔計劃數的四十八%。其中收割機七百七十五件,脫粒機一萬二千件……滾珠軸承竟有木質的,從來沒有見過機器的大理這個邊遠地方,竟然製造出大批收割機、脫粒機。這顯然是神話。這些滾珠軸承和農業機械是怎樣造出來的呢?這個報告說:「反對單純依靠鐵匠、木匠來改革工具和製造滾珠軸承的作法,充分發動群眾,相信群眾,形成多快好省的群眾運動」「全黨動手,全民動員,人人當木匠、鐵匠,戶戶造滾珠軸承」。「白雲鄉原來只靠三十多個鐵匠、木匠,結果時間拖長,任務完不成,後來把工具改革變成群眾運動,僅三天就造出各種畜力車一千五百多部,同時全鄉都實現了轉動工具軸承化和運輸車子化。」「據大理、台慶、漾濞等縣反映,製造滾珠軸承沒有材料,群眾就自動將自己的鋤頭、耙、釘耙把、趕面棒、拿出來做滾珠軸承。把棺材板、大門板、吃飯桌等都拿出來製造畜力車。床板、樓板都拿出來做打穀機。漾濞縣麥地鄉由於大部分利用竹、木製造滾珠軸承,僅三天時間就造出滾珠軸承一萬一千二百六十套。」

工業大躍進也出現了奇蹟。在省委的號召下,全省的工礦企業數由一九五七年的三千八百六十六個猛增為一九五八年的二萬三千一百一十個。半年就增長五倍。有的地區報稱平均每一.零五分鐘就建成了一個廠礦;有一個縣的鋼廠報稱「僅花兩塊錢就辦起來了」;連刀耕火種的邊疆少數民族地區,也報稱辦起了三千六百多個廠礦。大辦工業使全省約有一百萬個勞動力脫離了農業生產。僅全民所有制職工就由一九五七年的六十四.三萬人增加到一九五八年的一百五十四.一萬人。

和全國一樣,雲南大辦工業也是以鋼鐵為中心的。由於雲南出銅,所以雲南的提法是「大戰鋼鐵銅」。七月底投入的人力有十七.七萬人,八月下旬增加到二十五.七萬人,建成小土爐一萬多座,小高爐二千多座;十月下旬,集中的人力已達三百七十多萬,全省一切工作都以鋼鐵銅為中心。全省中小學生全被動員起來回收廢鋼鐵,房屋的鐵門把和下水道鐵蓋也被拆下來化成了鐵錠交任務。

在「人人煉鋼鐵,鋼鐵煉人人」的口號下,全省調動了三百七十多萬勞動力參加鋼鐵銅會戰。晉寧縣幸福公社動員了一萬多人去煉鐵,老太婆、娃娃,背著鋪蓋,像逃荒一樣,走了兩天才走到工地。工地什麼也沒有,只好臨時砍樹搭棚子住。離開鋼鐵銅工地的社員不給飯吃,對有不同看法的人就辯論、鬥爭。有五個小夥子和婦女唱山歌,這本是雲南的風俗,工地上的幹部卻說他們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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