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齊魯之難 三、山東的「五風」有特色

批判右傾思想以後,大躍進狂潮疊起,青壯勞力都去煉鋼、修水庫去了,一九五八年全省秋播面積不及往年的四分之三。一九五九年老天爺幫忙,風調雨順,夏糧長勢很好。

但既然四分之一以上土地沒有播種,老天爺白幫了忙,應該豐收的夏季作物反而少收了十幾億斤。八月開了廬山會議,批判右傾機會主義,於是又「大辦水利」。「從十月下旬開始,全省七百萬青壯勞力開上水利工地,到十二月初達到八百八十七萬人。甚至在一九六○年春夏農村經濟面臨崩潰、嚴重糧荒籠罩全省時,仍有數百萬農村勞力不搞春耕春種、夏收夏種,而去大搞水利工程。」田地只好拋荒,「一九五九年、一九六○年兩年,全省共荒地五千萬至六千萬畝。」

山東的大躍進是很有聲勢的,以泰安地區為例:

一九五八年八月泰安境內各地農業社大辦公共食堂,農戶停止自炊,一律免費入公共食堂就餐。一九五九年一月,中共濟南市委在泰安召開會議部署發展公共食堂,各地辦食堂再起高潮。泰山市、泰安縣十四處公社三百八十八個核算單位,建公共食堂二千六百一十處,就餐人數七十六.六十五萬人,佔兩縣市總人口的九十八%。

一九五八年九月二十九日全地區動員一百四十四.九十五萬人(佔全區整半勞力的八十%)參加省委部署的鋼鐵生產「淮海戰役」。各縣主要負責人到工地召開誓師大會,分採礦、運輸、建爐、冶煉幾路大軍。鐵礦共有六家,礦工五千餘人。投產的各種小土爐一萬九千七百五十八座,還有各縣發動群眾搞起的土坯爐、水桶爐、大窯坩鍋爐、燒缸爐等計四十六萬二千九百八十三座。日產鐵由四十四噸達到五.九十三萬噸,泰安、肥城放出日產千噸「衛星」。

一九五八年九月,中共泰安地委下發《關於辦好人民公社的幾點意見》。全區始辦人民公社。至一九五九年一月,境內建成人民公社一百零三處,入社農戶一百零二.六十九萬,佔總戶數的九十八.二%,入社人口四百一十二.三十二萬人。人民公社多是數鄉並為一社,其規模五千至一萬戶。實行工農商學兵(民兵)相結合的「政社合一」體制,下設生產大隊。辦社初,提倡「一大二公」,無償平調各生產大隊的生產資料和勞動力,至一九五九年,全區共平調各類生產資料和財物總值近二.五億元。

在大躍進狂潮中,全省括起了「五風」:共產風,浮誇風,命令風,特殊風,生產瞎指揮風。以下內容除了註明出處以外,主要摘自曾希聖一九六○年十年十二月十六日在山東省五級幹部會議上的報告,這個報告存山東省檔案館。

共產風

共產風集中表現在對財產「一平二調」,平,即平均分配;調,即無償調撥,當時簡稱「平調」,即充公。

山東省的「一平二調」有四個特點。

第一個特點是什麼東西都平調。勞動力、資金、土地、山林、房屋、車馬、機器、作坊、農副產品、建築材料、鋤頭、鐮刀、鐵掀、豬、雞、鴨、水桶、燈籠、尿桶等大大小小的財產,都隨意從群眾家裡拿走。章丘縣群眾說:「切菜板子刀,扁擔勾子梢,杈把掃帚掀,犁耙繩索鞭,下至黃泉,上至青天,都可以隨便調走。」也有人說:「一平二調就是搶劫。」

第二個特點是幹什麼事情也得用「一平二調」的手段。大辦鋼鐵,興修水利,辦社工業,搞豐產方(即在一塊土地上搞高產試驗),辦紅專學校,辦養豬場,辦食堂,辦托兒所,辦展覽館,開現場會,幹這些事所需要的一切,都從生產隊和社員家裡無償調走。

第三個特點是,搞「一平二調」的不僅是公社幹部,上至省級、縣級,下至生產大隊、生產隊,都搞平調。上級平調下級的財產,公家平調農民的財產。

第四個特點是,「一平二調」風不是只颳一陣子,而是連續不斷地颳。自一九五八年以來,連續三年,越颳越猛。日照縣颳了十五次,玉蓮縣洪凝公社颳了二十九次。壽張縣張秋大隊社員說:「三年來有五次大清剿:第一次是軍事化大搬家,清剿家庭用具;第二次是大辦鋼鐵,清剿銅、鐵、錫;第三次是傾家蕩產大投資,清剿社員財產;第四是反瞞產私分,清剿生產隊的糧食;第五次是一九六○年春恢復食堂,清剿社員家裡的糧食。」多次清剿,生產隊、社員一貧如洗。

共產風除了「一平二調」以外,另一個方面是隨意合併生產隊,打亂基本核算單位。一九五九年冬到一九六○年春,合併了三十%的生產隊,由此被牽動的生產隊佔生產隊總數的六十%。有的公社的規模三年變了五次。農民說:「今年變,明年變,哪有心思搞生產。」

共產風的第三個方面是在分配上破壞按勞取酬原則,公社按照浮誇的產量過多地扣留公積金,不少社、隊連續幾年沒有分配,社員沒有拿過工資,沒有分過東西。

浮誇風

一九五八年全省糧食總產量上報八百多億斤,後來落實到三百八十億斤,最後落實到二百八十七億斤;一九五九年糧食總產量上報四百多億斤(原來是四百二十億斤,書記裴孟飛建議上報三百二十億斤,舒同不聽,報四百億斤),後來落實為二百七十億斤,後來又說是二百四十三億斤。一九六○年省委計劃糧食產量五百五十億斤,各市、地委報的數字是三百七十四.七十四億斤(畝產四百零五斤,糧田面積九千二百六十一萬畝),比省裡計劃減少了三十一.九%。後來說落實為總產量為一百八十二.三十四億斤(過秤入庫一百七十四.九十七億斤,其餘為自留地、十邊地的收入),實際只有一百六十億斤。

壽張縣第一書記劉傳友,一九五八年上報平均畝產五千斤,總產三十一億斤,實際畝產只有二百九十七斤,總產量只有四.零五億斤。一九五九年上報平均畝產七百斤,總產八億斤,實際畝產只有二百九十八斤,總產量只有三.六億斤。這個縣的農村工作部長,不同意浮誇的產量,講了真話,被加上了「反對三面紅旗」的罪名,打成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

糧食浮誇造成了一系列惡果。一是造成了農業已經過關或問題不大的錯覺。因而各方面事業的計劃安排都跟著這個吹得過高的「基礎」而膨脹起來,結果超過了負擔能力。以水利建設為例,全省原定一九六○年修建大中型三十七座,結果一九五九年冬到一百六十年春,一個浪頭就上了一百二十二處,八百萬人上陣。第二個惡果是把窮日子當富日子過。一九五八年是少有的豐收年,但由於粗收浪費,放開肚皮吃,結果一九五九年春天就出現了糧食緊張。一九五九年收成仍然不錯,但由於估產偏高,仍把窮日子當富日子過,到了一九六○年春,又發生了上年更加嚴重的緊張局面。這個報告沒有說,即糧食產量浮誇造成了糧食的高徵購,農民的口糧都拿走了,這是最為重要和惡果。

命令風

在山東省很多地方,對社員強迫命令也成了一股惡風。

強迫勞動,大搞通宵夜戰,分配過重的勞動,不顧社員死活。

強令攤派,壽光縣收購雞蛋任務層層往下派,不養雞的也得賣蛋。這個縣寒橋公社洛東二小隊三十六戶,只有一戶養雞,卻強迫三十一戶社員賣了一百零三個雞蛋。

強迫社員投資公社辦的事業,逼得社員扒墳、賣傢俱,壽張縣全縣為此拆房五千三百間,扒墳三萬八千多座。范縣拆老百姓的房子、挖老百姓的祖墳,用拆來的磚瓦蓋大禮堂、迎賓館,蓋大辦公室。平民百姓哭哭啼啼,拆房挖墳的熱火朝天。

亂批判,亂撤換幹部,對完不成任務的,不浮誇的,就扣上「右傾保守」、「不聽黨的話」、「沒有全局觀念」、「和黨唱對台戲」等政治帽子,被辯論、鬥爭、撤換、處分。五蓮縣洪凝公社自一九五九年以來,撤換基層幹部一百九十二名,經調查,其中撤換錯了的有八十多名。郭林大隊的小隊幹部撤換了六十%,全隊五十四名黨員都當過幹部,都被撤過職。

對強迫命令稍有不順從的就打罵和刑罰。棗莊市陰平公社南莊生產隊隊長孫某,全村挨過他打的人有一百七十三名。社員張同雲死了小孩沒有即時報告撤戶口,就停口糧十天,一家八口被餓死四口。益都縣鄭母公社副社長劉某打了四十多人,群眾稱他為「劉百害」。壽光縣對群眾的刑罰有:綁、押、打、凍,拔鬍子、擰耳朵、不給飯吃、坐老虎凳、撥肋骨等。一九六○年一月到七月,這個縣被迫自殺的社員有六百八十八人。

壽張縣石佛公社雷莊大隊專門成立了打人執法連,連長范某一個人就打了七十多人。供銷社幹部李某在修豬場時一夜就用木柴打了六十多人。這個公社根據重點調查,打過人的幹部佔三十%——七十%,社員因挨打而上吊的死六人,自殺未遂的十一人,傷重致殘和發病的二十四人,外流人口四千多人中也有部分是因為受不了打而出去的。位海生產隊共有五十二個小孩,在大兵團作戰時,幹部不讓婦女回家餵奶,不能抱小孩看病,因而死了三十七個。

幹部特殊風

在群眾沒有飯吃的情況下,幹部卻大搞特殊化。昌樂縣朱田公社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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