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禍起中原 三、河南省成了「大躍進」的旗幟

自一九五七年河南揪出七萬名右派分子以後,知識界已經噤若寒蟬。一九五八年又揪出「潘楊王反黨集團」,在黨內和幹部中形成了政治高壓氣氛,更沒有人敢講真話了。中共全國八大二次會議剛剛結束,省委主辦的《中州評論》上就發表了吳芝圃的題為《躍進的哲學,哲學的躍進》的長文,使主觀唯心論進一步發展,講假話更是異想天開。河南省演出了一場場鬧劇,不僅給河南老百姓造成了巨大的災難,也給全國起了很不好的示範作用。

打倒了潘復生,吳芝圃就成了河南省的第一把手。他是反右有功而陞官的,上台以後繼續反右。以激進的態度推行「三面紅旗」的政策。使河南成了全國注目的地方。糧食產量放高產「衛星」是河南最先搞起來的,人民公社是河南最先創造的,不講科學地興修水利,深翻、密植也起自河南。河南不斷地出經驗,《人民日報》經常介紹河南的經驗。在當時人們的眼中,河南省已經成為全國「大躍進」的旗幟。

一,水利建設不講科學,勞民傷財

水利事業不是單個人能夠完成的,需要集中更多的力量。而極權制度正好有這個優勢。因為它掌握了全社會的資源,它可以調動全國的力量來做這件事。平心而論,在毛澤東主政的時候,中國的水利事業還是有成績的,有的水利工程在鄧小平時代還在受惠。但是,當時把事情做過了頭,讓老百姓作出了難以承受的犧牲。在搞水利工程時,不講科學,只顧蠻幹,對持不同意見的人加以迫害,使得不少水利工程實際成了大禍害。黃河三門峽水利工程是最典型的禍害。三門峽水庫由於沒有充分考慮泥沙問題,抬高了黃河上游的水位,使渭河成為高出地面的懸河,造成了二○○三年巨大的渭河水災。

河南的大躍進是先從農業開始的,而農業大躍進又是先從農田水利運動開始的。一九五七年十月,河南省召開水利工作會議,傳達貫徹全國水利會議精神。會後吳芝圃召開座談會,要求立即迎接水利建設大躍進。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副總理譚震林親自赴會講話。十一月到十二月初,省黨代會召開第二次會議,吳芝圃分析階級鬥爭形勢,批判省委指導思想的「嚴重右傾錯誤」,提出組織「農業生產大躍進」,提前實現全國農業發展綱要,達到經濟建設全面大躍進。譚震林再次赴會講話。十二月七日,中央轉發了河南省委的《情況簡報》,稱全省一千五百萬人參加抗旱種麥,掀起以大興水利和大搞積肥為中心的冬季生產運動,投入勞力達九百九十一萬人,農村出現了大躍進局面。於是,一九五八年元旦剛過,河南省、地、市、縣領導、農林水利負責人開會,吳芝圃組織討論一九五八年農業大躍進,提出全省改種水稻七百萬畝、灌溉面積增加到三千萬畝的高指標。一月底,吳芝圃在省常委擴大會議上貫徹中共中央南寧會議精神,決定兩年實現水利化,三年實現無「四害」,五年實現農業綱要的糧食生產目標,五年消滅文盲,普及初中、小學教育。

據吳芝圃說,河南省投入一九五八年苦戰水利的人有一千五百萬,一九五七年十月至一九五八年六月,「共完成土、石方八十八億立方,蓄水能力二百六十二億立方……灌溉面積共達到一萬二千五百四十六萬畝」;完成的土石方相當於「開挖四十八條巴拿馬運河」。實際上,一九五七年度(一九五六年十月至一九五七年九月)全省的正常水利建設只能完成土石方二千九百零九萬立方,後來持續躍進的一九六○年度(一九五九年十月至一九六○年九月),也只完成土石方一.三四億立方。八十年代末,河南的蓄水能力只有一百五十億立方,到八十年代,全省灌溉面積也只有五千萬畝。全省地方資金大量投入水利建設,一九五八年度是一.六億元,一九五九年度是二.一億元,至於群眾投入勞動折資、集體投入的資金物力就無從計算了。

一九五八年同時有九個大型水庫施工,設計庫容總和達到六百億立方米(其中七個省辦大型水庫庫容達四十六億立方米),庫區主要在河南境內的丹江口水庫,投入河南民工三萬人。一九五九年,同時施工的大型水庫已達十一個,加上幾十個中型水庫,資金和勞力遠遠超過河南當時的承受能力。所有工程均邊設計、邊施工,科學態度被「敢想敢於」所代替。昭平台、鴨河口工程居然只有一年工期,這些水庫多成為「爛尾」工程,一直拖到六十年代後期或七十年代才得以竣工。此外,河南大躍進期間還修了共產主義渠(一九五七年十一月至一九五八年七月),宣傳可灌溉一千萬畝農田,但實際只能灌溉十二萬畝,後又全部報廢。蘭考——商丘修三義寨人民躍進渠(一九五八年三月至一九五八年八月),計劃利用黃河故道蓄水四十億立方米,也未達到目的。一九五九年十一月,位於鄭州黃河上的花園口樞紐動工,十三萬民工上陣,此項工程雖在一九六○年初竣工,但因規劃設計失誤,不得不炸掉大壩。類似渠系工程還有封丘紅旗渠、引沁濟蟒渠,均未收到應有效益。由於強行突擊達到灌溉面積指標,河南大引大灌黃河水,造成田地嚴重次生鹽鹼化,一九六一年鹽鹼化面積達五一九.八八萬畝,嚴重破壞農業生態。一九五八——一九五九年,河南平原地區還大肆開挖人工運河,企圖把海河、淮河、漢江與黃河串聯起來;此外又大搞「長籐結瓜」灌溉體系,甚至平地堆土作蓄水池,搞所謂「一塊地對一塊天」。可是在瞎指揮和行政命令之下,經常是圖紙未出,大樣未放,民工已揮鍬破土。鐵佛寺、白果沖兩座水庫在沒有建成導流工程的情況下,就將大壩合龍,在一九六○年五月十七日夜突降暴雨時,大壩沖毀,近二千人被淹死。

在水利工地上的農民,從事極其繁重的體力勞動,頭兩個月還能吃飽飯,到一九五八年十月以後,以及一九五九年和一九六○年,基本上餓著肚子從事繁重勞動。水利工地上的幹部作風極為惡劣,對農民任意打罵和摧殘,在水利工地上餓死、打死無數。中央調查組王從吾一九六○年十二月六日在河南省講話中說,僅固始縣三個大的水利工地上就餓死一萬七千多人。上蔡,新蔡,羅山,遂平和豫北共產主義渠等水利工地上打死餓死人也很多。

二,大放「衛星」農民遭殃

毛澤東在一九五八年三月八日至二十六日的成都會議上肯定了河南,也肯定了吳芝圃,對河南省的高指標和大躍進起著關鍵的作用。吳芝圃代表河南參加成都會議,提出完成前述指標的時間,比元月時的省委決定再大大提前。他對毛澤東承諾,河南一年就能夠實現四化,四年可變集體所有制為全民所有制。毛澤東在三月二十日說:「河南提出一年實現四、五、八(本書作者按:黃河以北糧食畝產四百斤,以南畝產五百斤,淮河長江以南八百斤,這是毛澤東在農業發展綱要中提出的長遠目標,河南說一年就完成),水利化,除四害,消滅文盲,可能有些能做到……可以讓河南試驗一年。如果河南靈了,明年各省再來一個運動、大躍進,豈不更好。」又說一年內實現四化,「可能缺點很大,起碼是工作粗糙,群眾過份緊張」。會議過程中,毛澤東講到:「河南的水利就是兩條路線的鬥爭」,「河南的水利全國第一,達四千八百萬畝」。被毛澤東肯定的數字,已是一九五七年實際指標的二.四倍。當然,毛澤東也曾幾次對河南省的高指標表示擔憂,但對吳芝圃還是鼓勵多於批評。

四月,河南省委第八次全會上,吳芝圃部署全省大躍進,提出糧食總產達到二百七十五——三百億公斤,三年實現水利化。於是,在全省範圍內很快掀起了浮誇風。一九五六年蘇聯放了一顆人造地球衛星,所以,一九五八年,中國農村就把農業取得很高的產量稱為放了「衛星」。「放衛星」就是「浮誇風」最突出的表現。

浮誇風是從一九五八年夏收開始的。遂平縣嵖岈山公社(這是全國第一個人民公社,開始叫衛星人民公社)韓樓大隊隊長陳世俊、婦女隊長曹玉娥等種了二畝九分地的試驗田,小麥確實長得不錯。正準備收割的時候,公社社長鍾德清來了。把陳世俊、曹玉娥等叫到大隊部,開了一個緊急會議。鍾德清說:「上級叫咱們弄一顆高產衛星,咱是全國第一個人民公社,國內外影響都很大,不放衛星會中?只有放了高產衛星,才能說明人民公社的優越性。放衛星是為公社爭光,為黨爭光,也為咱們國家爭光。現在是黨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希望大家同心同德,齊心協力辦好事情。」陳世俊問:「畝產多少才算放衛星呢?」鍾德清說:「至少畝產三千斤。」聽了這個數字大家一下子沉默了。過去一畝才打一百多斤,一下子打這麼多,是不是太離譜了。鍾德清說:「我看你們這塊試驗田不錯,打打試試吧!」曹玉娥說:「這塊地再多也不過畝產七八百斤。」鍾德清說:「大家都想想辦法,總不能辜負黨的期望啊!」大家想了一會兒,就是想不出辦法。陳世俊最後說:「要放恁大衛星,除非把那十畝地的麥子放到一起打。」鍾德清說:「對呀,弄到一起打不就中了嗎!」曹玉娥說:「那不是哄人嗎?」鍾德清說:「你沒看全國現在的形勢,不跟上趟行嗎?再說,這也是為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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