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干預  龍教授:

我是個文學院大二的學生,前幾天讀了您的「機器人中學」,再加上剛看完的何懷碩先生「『不干涉』為什麼可貴?」(時報七十四、七、三),我覺得有些話要說。

不可否認地,自從大陸變色,撤退來臺,一些退役軍人無處安置以來,各級學校的「訓導人員」就一直是這些「武夫」。他們不知現代教育為何物,只是將過去苦日子裡必須的絕對服從和不合理權威拿來教育現在的孩子。拿一個個的框框來限制學生,學生若有一絲一毫的靈氣或創造力,就立刻將之扼殺。所以我們的教育土壤當然不好。

而何先生繼那篇讚美「不干涉」的文章後,在七十四年七月三日的中國時報第八版上發表了另一篇解釋「不干涉」的重要之文章。裏頭他提到「教育部長久以來對各級學校事事干預,使學校(尤其是各大學)只能成為教育部的夥計,毫無自立的權限與獨立的精神」、「我們要知道集權很有力量,但很可怕;開明似乎無力,但能使生機活潑,希望無窮。我們不能既不喜歡集權,又埋怨開明。」問題是,我覺得何先生忽略了,教育部長「事事干預」的是學校有心突破傳統的「開明」創舉,在大學如學術各方面的開放化,在中學如前臺南縣長蘇南成的片面解除臺南髮禁;而其「尊重校方決定」的,則為如「吻頰記過」等保守作風。換句話說,符合保守、傳統原則的,也就是教育部能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符合主管當局利益」的,它就「尊重校方決定」;而反保守、傳統原則的,也就是教育部必須有勇氣改革並負責任的,它就「事事干預」。我想這是很重要的一點,而被何先生忽略的。【註】

【註:在同天同一報紙的第七版上,就有「啟發式幼教自由自在,甫進國小束手束腳」的新聞,更強化了何先生忽略的事實。可憐的孩子們!甫進國小就得接受這種框框式,無意義且殘殺個性的束縛教育!為什麼中國的教育就得如此?這種事教育部(長)不管,誰能管?】

舉個例來說:常常在政大中午十二點到二點(一天最熱的時候)的操場上,看到那些可憐的景文學生,在毒辣的大太陽下做蛙人操。學校當局將讀書置於一旁,以每年十月慶典前後表演蛙人操為學校光榮,而完全忽視學生有「讀書」和「做不做蛙人操的決定權」。教育部當然會「尊重校方決定」,因為在十月慶典上,顯現學生強健體魄給外賓、華僑看,是「符合國家利益」的。而學生犧牲學業,在中午酷熱的大太陽下熬煎,當然都是「不重要」的。在這樣教育下的孩子們,我們對國家、對學校一定只有「恨」,不可能有任何的「感恩」或「陶鑄健全人格」。我對臺灣的教育感到憂心忡忡,而以我一個籍籍無名的大二學生,沒有人會願意刊出這篇東西或給予任何的關注。我只有將之寄給您——我們的代言人。

我署上我的名字以示負責,但是我處在一個極端保守的學校裏,這封信搞不好會送給我「二個暗過」。但是我信任您,相信您會保護我不至於「曝光」。

龍應台教授的理性,有說服力的大筆,加上胡美麗教授感性,敢於吶喊的呼聲,是目前最有份量的批評之聲。希望您們能繼續下去,為我們「自己的」社會、教育發出不平與正義之聲。後祝

越戰越奮

七十四、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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