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

[在SS大量的日記中,有寫在散頁上、然後夾入筆記本的條目。這些散頁的正確日期SS自己也常常不太清楚。下面這則標有SS手寫的「舊筆記——1967?」。在此基礎上,我把它抄錄如下。]

藝術是過去在現在的一般情況。(試比較建築。)成為「過去」就是成為「藝術」。(也比較照片。)

藝術品有某種激起憐憫的因素——心酸。

它們的歷史性?

它們的衰敗?

它們的掩飾的、神秘的、部分(以及永遠)欣賞不了的層面?

再也無人會(能?)再次創作該作品這一事實?

那麼也許是,作品只成為藝術。它們不是藝術。

當它們是過去的一部分時,便成為藝術。(創造過去)

因此,當代藝術作品是一個矛盾。

我們將現在吸收進過去。(抑或是某種別的東西?一個姿態,一種研究,一件文化紀念品?)

創造過去之心酸

一旦克服了重複的噁心,生活中許多事情是可以享受的。

杜尚:現成品不作為藝術,而作為一種關於允許「意外」發生,關於作品作為「客體」的哲學觀點。

67年4月11日

……科克托說:原始人製造美的東西,因為他們從未見過其他東西。類似於我小時候所做的那樣。我開始想用我的腦子,因為我從未見過其他人用過。我認為,除了先賢祠里的人(大都為死者、外國人)——居里夫人、莎士比亞、曼等,沒有人有腦子。其他人都像我母親、羅茜、朱迪絲。假如我當時知道還有中間立場——所有那些聰明、有思想和敏感的人,誰知道呢?我也許就絕不會一直+一直+一直動我的腦子了。因為我那樣做,部分原因是我以為根本就沒有人在管這件事情。腦子需要我幫助才能倖存下來。

67年4月18日

羅茜:就像客廳里有隻大象。從我出生到14歲。想想看,19歲時,我對戴維這樣做了!(就好像蘇珊·陶[布斯]:對我有好處的,對我的孩子也一定好。真的:我的孩子們該比當年的我條件更好嗎?

羅茜講話:像永遠流淌的熔岩,像污染性墜塵。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對語言——口頭的和筆頭的——的褻瀆。

「nother」 等。

這是艾琳拼寫之差讓我著急的地方。

67年8月3日 法蘭西堡[馬提尼克島 ]

身體意象。

一個受保護的身體,充滿暴力。

一個由其永遠與地心引力的鬥爭定義的身體。為了不沉下去、不躺下來、不彎腰而鬥爭。不得不「靠意志力」來挺直。(脊柱、脖子等。)

把(你的)「背」不當做你的一部分來對待:薩莉[·西爾斯]。像一個書櫃的背(後壁)。

67年8月6日 法蘭西堡

小說(散文敘事)的未來越來越趨向於說一切東西(禁止發表軼事的、特殊的?)

強調藝術作為分析(而非表達、陳述等)的一種工具

67年8月9日

……我一直決意在做的就是這個——在關於我自己的謊言方面當同謀,贊同合適的自我簡化(以保守我有種種秘密的秘密)。覓食——在我所有的關係中都是同類相食的。你想想看!我跟[發小]梅里爾是這樣,跟菲利普是這樣,跟哈麗雅特是這樣,跟艾琳是這樣,跟安妮特是這樣,跟喬是這樣,跟芭芭拉是這樣,等等等等。收集我的寶貝,我了解了他們所知道的東西,或者我從與他們的聯繫中開發出一些東西(他們激發出的我自身的某種才能)——然後,我就閃開。我知道我沒有從他們那裡拿走任何東西(我離開後他們毫髮未損),不過我當初還是吃飽喝足了。我明白我知道得更多了——在將之與一個他們無法進入的更大的體系融為一體。

[在頁邊空白處:]就像在[亨利·詹姆斯的]《聖泉》中

我本來是不是想要個伴兒?是的。我的確誠心誠意地努力過,可接下來,在我放棄的時候,我沒講我在幹什麼。

對艾琳我做出的努力最大。但我最後發現沒有希望:我認為(委婉地說)是她無力做得「高尚」。於是,和她的關係成為了一個謊言。我不得不將自己降格到僅僅是心理(個人歷史)的我,好得到她能夠給予的東西。個人歷史的我絕對是真的——這麼說真深感寬慰和幸福啊——長久以來為了面子我說了這麼多的謊言。但這不是我的全部。我一直知道有一個超越的自我,隨著童年那個受傷的自我倖存下來,沉湎於艾琳的照料之中——而艾琳無法理解、參與或者愛那個自我。

為了變聰明些,(跟艾琳)我不得不裝啞巴。我想要她的智慧——將它吞下,讓它變成我的——作為更大的總和的一部分。但我知道,我只能是作為一個白痴、一個顧客、一個懇求者和一個依賴者才能得到它。我知道不管怎麼說,這些我全是——既然如此,害處在哪兒,又算得上什麼謊言?但是,害處當然有。也有謊言。玩我自己的這個遊戲,我不夠強大,幾乎在她抽走她的專橫的支持時,我就垮了下來。我以前做起事情來總是背信棄義。(但不這樣,我又能怎樣呢?哦,我現在不這麼認為。)

個人歷史材料:

對伊娃[·貝利納]而言,世界是過分擁擠的物+人,外加它們/他們的幻覺重影(物品既是一條領帶,又是一根橡膠軟管)。物品和人(特別是身體部件)總是充滿了變形而成為惡魔的可能性。若干結果:

歪斜的、小心謹慎的步態——好像她總在向身後看——而且/或者無法將她的重心完全放在地上

頭歪向一邊——斜著看你(「我會看到什麼?」)

永遠心不在焉——看不到多少從她的視域面前經過的東西。「不善於觀察」(正如[伊娃的前夫,畫家和攝影家]格特[·貝利納]以前顯然一直說的那樣),或者僅有間斷性或不系統的觀察力。

閱讀障礙——害怕閱讀成為幻想刺激物,害怕「誤讀」。

因此,也讀得慢——在她用雙眼看字的時候必須默讀,仔細檢查,確認沒有看錯。

[在頁邊空白處:]對吸收信息、知識的抵抗——因為感覺那會是「總體的」——了解=了解某種具體的東西,一部分(?)

有時候看電影跟不上——因為(當圖像快要變形的時候)她常常扭頭看其他地方,或者心不在焉

對人不信任的複雜系統:從不相信人本質上是可靠的,甚至感性認識上也是如此。(她所想的是從門口進來的尤里[她的兒子]可能是條龍;[她的朋友]瓊的臉會變成一個脫離肉體的、可憎的嘴巴)

身體上的笨拙。因為對「物品」感到不自在,不能認為它們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不能隨意地、試探性地、霸氣地使用它們。(此外,因為它們潛在的引起幻覺的氛圍。)做愛也不可避免地笨拙。

她觀察+判斷別人的感覺的天賦受損於1)對他們的真實情況的擔心(唯我獨尊的宇宙——他們全是我寫的劇中的演員)以及2)對她自己感覺器官的可靠性的擔心(有賴於做一步補充:如果我是她,我感覺到的會是……)

感覺作為一個人的不連貫。我的各種各樣的自我——女人,母親,老師,情人等——它們如何集於一身?從一個「角色」轉換到另一角色時的焦慮。從現在開始15分鐘時間我能成功轉換嗎?能夠跨進、居於我應該成為的那個人之中嗎?這感覺是個無比冒險的一躍,不管我是如何頻頻成功的。

這方面更常見的形式:不相信(在一定程度上是「根據充分的」)她對另一個人「身心投入」的能力

從所有這些(還有更多的)可以推斷:

對還是個少女的她的自我、她的自尊所進行的野蠻攻擊。她母親和一個聰明女兒在一起時的不安全感和競爭心——

伊娃與她母親的「約法三章」——她母親粗俗、敏感,有創造性;而伊娃更有頭腦,更聰明。但話又說回來,她父親在這方面勝她一籌。她想在學校里當個好學生——通過實現這個為她設定的目標讓她母親高興——但也並不做得很好——因為她肯定恨她母親這樣來限定她,她想讓她母親沮喪。

如果一個孩子感覺父母想要害他,那麼,他就收到來自一個敵意的、要迫害他的宇宙的信息;他得自衛——也必須安撫父母——同時還要處理好自己的憤怒和無能為力的感覺。最終,這個孩子根本沒有自我,而只有父母親確認的東西;他們如果不愛你,那肯定是因為他們認為你不好,你肯定錯了——他們不可能錯。於是,你認為你壞,但不管怎麼說,你恨他們不愛你——這讓你產生內疚感,因為他們是好的。於是,你開始懲罰自己,這令你恨意減少(一部分恨已經反過來針對你自己,站到了他們一邊)+使得有可能愛他們更多一點——個人的愛。

伊娃的情況里,那個(在幻想中,在突發的幻想中)總是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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