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情戀三部曲 耳戀

「盛明醫生,你知道什麼是變態性慾嗎?」

有一次,在心理診所中午喝咖啡休憩的時候,叢昌岷博士這樣問我道。

「我接觸這方面的案例很少,而且要給變態性慾下個定義也是很不容易的。」我知道他有話要跟我說,所以就故意擺出個洗耳恭聽的模樣,誘使他來發表高見,「我想,要說明這個問題,也許先要知道什麼是常態性慾。」

「性變態的臨床診斷標準有三條:當事人在性器、性交或性感帶以外,得到性滿足;對性慾對象只是通過間接的行為或想像,就獲得了性滿足;對不成為性慾對象的事物,而進行的性滿足活動。而且從臨床心理學和生理學解剖上看,變態性慾主要可以分類為二十四種形態……」叢昌岷博士滔滔不絕,一口氣說了一大串概念。

「你真是滿腹經綸,」我中斷他的話題說,「從我們醫院的心理諮詢臨床案例來看,我更加註重的是戀物癖現象。」

一說到「戀物癖」,叢昌岷博士似乎談興更濃了,宛如完全墜入到他的研究世界中去的一樣,他說:「談到戀物癖那是一個更古老、更寬泛的領域了,患者大多狂熱崇拜的或熱戀的是一些奇妙的東西。如鞋襪、手絹、短褲、腰帶、婦女生理用品,包括戀愛對象的腳、足趾、腰、毛髮等肢體的一部分,甚至還有戀愛對象的排泄物。我看過國外的一些案例報告,有人把已死去的戀人的頭蓋骨裝飾在自己的書桌上,當作活生生的對象予以熱戀;也有人把已病逝戀人的書籍、衣服、紙屑鋪灑在床上,每天作為自己就寢生活的一部分。」

我興趣盎然地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說法,「一年前我就接到一個案例,是個手絹戀物癖的青年。他說他主要的癥狀是在街上遇到有漂亮的女性走過,就心馳神往,忍不住要去偷她的手絹,但他從來不觸碰女性的身體。半年裡他偷來的或收集到的女性手絹有九十多塊。但他心裡很苦悶,不時的還有遺精現象,擔心不知哪一天會被警察抓住,因此記憶力和神經功能都開始衰弱,陷入嚴重的人格障礙之中。我對他的病理機制至今還不太清楚。」

叢昌岷博士一邊轉動他的咖啡杯子,一邊眼睛閃閃發光地傾聽我敘述的案例,然後做以下的分析和點評。

「英語中戀物癖的詞義原來是護身符、咒語、寵物、魅惑物或者有魔性的東西,來自於拉丁語和葡萄牙語。在日語中叫性的崇物症、淫物症、性的心醉、斷片淫亂症等,即其所追求的性愛對象,與其說是整個活生生的人,不如說是其中一部分(斷片)的變態心理狀況。不僅如此,在他的無意識中還把這種『斷片』與性的聯想結合在一起。比如花朵是植物的性器官,戀物癖的人會把它和女性的性器官聯想在一起,再如鞋子是女性的陰門,而手絹是女性的肌膚等,這種聯想和無意識是戀物癖患者的病理機制產生的來源。」

「這世界難道竟有這麼奇怪念頭的人嗎?」我象是聽到天方夜譚似的搖搖頭說,「你的分析在精神分析學上是成立的,但從具體的案例上看,仍有難以理解的地方。」

叢昌岷博士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那我就給你講一個我親自處理和經歷過的具體案例吧。」

我在日本N城攻讀心理醫生學位時,每到要修理自己頭髮時,常常去光顧一家名叫「桃井」的理髮店。那店在大學的三條街後,隔著一條河,河上夾岸種著嫵媚的櫻樹。一到四月天,滿街滿岸的櫻花雪白雪白的,一陣風過,無數的花瓣輕飄飄地旋轉起來,拂過我的臉頰,宛如在傾聽異國女性的淺吟低唱,那心情就像剛出爐的燒餅,鬆快、溫柔、酥軟,充滿了濃濃的鄉愁。

那店還有一樣好處,收費是同業中最低廉的,你每次滿臉風塵地進去,又清清爽爽地出來,不過消費一千二百日元,這對於囊中羞澀的留學生來說不啻是接受賞賜了。

這是家夫妻老婆店,老闆給男人剪髮修面,做事勤快、麻利,卻老實巴巴的,少言寡語。老闆娘給女性顧客燙髮,也兼做店內儲熱水、燙毛巾、打掃之類的清潔活兒。但這店是陽盛陰衰,進來的大多是男性顧客,十分紅火,可大多數是沖著老闆娘來的。

老闆娘,未滿四十歲的中年女性,長得並不標緻,卻是細皮嫩肉的,挽起兩隻袖子,那赤裸裸的手臂就像廚房裡剝出的兩根白蔥,水嫩光亮,那白凈滋潤的皮膚像水做的珠泡似的,彷彿一碰就破。這老闆娘儘管上了年紀,卻仍是風情萬種,打情罵俏,嬌嗔做作,渾然是天下無雙。引得一幫男性顧客像沒頭的蒼蠅,隔三差五地到這店裡來「打坐」。這時,小小的理髮店裡,充滿了歡快的空氣,各種性感、肉麻、庸俗、調戲、幽默、荒誕、離奇的談笑都有,肆無忌憚,這時店內宛如一個亂烘烘的戲院子。

我初次去那理髮店,老闆娘管我叫「學生君」;第二次去,便親親熱熱地喚我為「小哥」,我在那兒知道了不少日語掌故,例如把情婦稱作「小指頭」,把勾引女色叫做「釣魚」,把得到錢財倒貼的情夫稱之為「繩子」,把有夫之婦或有婦之夫的婚外戀叫做「浮氣」等。

我有一次去「桃井」理髮店時,老闆娘穿了一條長裙,看見我便故意高興得怪聲怪氣地嚷起來,說是腰酸背痛,要我用中國的推拿術替她按摩捏拿一會。說著說著她就轉過身來,一隻手挽起長裙,一隻手按住椅背,踮起腳尖,兩條穿著黑絲襪的腿像完整的肉長藕,就顯眼地亮在眼前。店裡所有的男客的眼睛像巡航導彈似的「刷」的一下全聚到肉藕上,又「刷」的一下聚到老闆身上。見老闆一點也不吭聲,一個勁兒地替顧客剪髮,大家便又以最快的速度掃了回來。

老闆娘見我紅著臉站在那兒,便一個勁地催我:「沒事,別怕。姐今個心情好,也圖個舒服。」她身彎如弓,如同鴕鳥似的,撅著豐腴的屁股,那一條短裙變得極小極窄,像大蔥的包皮一樣裹緊了那鴕鳥似的臀部。我站著不敢動,店裡所有的男客都放肆地哄堂大笑起來。

一位男客發話說:「老闆娘,你這開的是理髮店,還是熟肉鋪?」另一個說:「這不是明擺著性騷擾嗎?」

老闆娘按著椅背,紋絲不動說:「我騷擾你們所有的人,去報個信息給警察局,最好把我給抓了走。」店堂里又是一陣鬨笑,空氣顯得更加活躍。

一個五十多歲、兩腿短短的男客,嘴角里流著涎水,嬉皮笑臉地湊上去說:「好歹也讓我代勞,替你按摩一下吧,我在你這兒是多年的主顧了,也沒見你寵我疼我的。」說著就伸手,老闆娘忽地收回身子,使勁在他手上打了一下,正色道:「饞猴,這也輪得到你嗎?紅眼的蛤蟆。」店堂里又爆發出一陣愉快的鬨笑。

又有人發話說:「女人穿什麼裙子,瞧,這不明擺著是一塊遮羞布嗎?」老闆娘回道:「我最討厭你這話,如果是遮羞布,那穿著汗衫滿街跑的男人不成了色情狂、強姦犯?」眾人又是一陣鬨笑。

在眾人肆無忌憚的笑聲里,感到最尷尬最不自在的人是店裡新雇的幫工夥計阿強。

原來日本的理髮行業,在有些地方也像中國的剃頭行當一樣,分「文」、「武」兩幫。文幫的活即僅是剪剃、修面、吹洗頭髮等,而武幫則增加推拿、按摩、捶打、揉捏,還掏耳,治脫臼、落枕等疾症。過去這類武幫行當者,須得經過專業培訓才能從業。

阿福也許是和我有著同樣血統的中國人,但來歷不甚明了。據其他來理髮的留學生告訴我,他可能是從福建偷渡到日本的打工仔,也可能是日本的神戶、橫濱旅日華僑的後裔,隻身來到N城尋找生計的。

阿福人長得黑黑瘦瘦的,年紀約二十六七歲,憨厚中透著幾分精明,精明中又透出幾分神經質。他的日語不好,對於眾人的說笑,不能全部知曉內涵,只知是在說些不正經的事兒,又怕別人嫌他呆,不通日語,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跟著眾人的鬨笑一起,可憐兮兮地傻笑,那模樣兒就好像在吃日本一種綠色的帶苦味的『抹茶』,滿嘴的苦澀,臉上的表情卻要裝著吃得有滋有味。阿福生氣時的口頭禪是:「這狗日的。」

阿福見了我畢恭畢敬、規規矩矩的,他讀的書不多,沒有受過較好的教育,但很敬重讀書人。在這店裡,只有他稱呼我為「博士」或「先生」,就如同古時候見了舉人和秀才一樣。在日本社會裡能稱呼為「先生」的只有三種人:一是醫生,二是教師,三是政治家。這使我心裡很受用,而我也從不問他的經歷,尤其是在大群的日本人中間,這是諱莫如深的私人秘密。

老闆娘給夥計阿福所派的活是理髮完畢,替客人揉捏、推拿、捶打等,但阿福最拿手的絕活是掏耳,以及給耳朵按摩。這掏耳的活,也說不盡中華五千年歷史文化的悠久深遠。醫學上說,人的全身氣血聚於頭部,而頭部的全身氣血又聚於耳,耳內的穴位最多,部位又最敏感,一旦掏凈按摩後,神清氣爽,最宜健康美容,延年益壽。據說經這行當中的高手掏過耳以後,全身十萬八千個毛孔,個個舒暢,大有舉重若輕、飄飄欲仙的感覺。而阿福的絕技是掏耳結束時,用一根小棒在掏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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