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不把你寵壞,也希望你懂 多交和自己不一樣的朋友

多年以前,我將自己高中時期的經驗記憶,寫成了散文作品,結集出版。一位本來還算來往密切的朋友,在報紙上發表了對那本書的評論,很糟很糟的評論,我不得不回應。我的回應難免也帶火氣吧,從此,跟那個人中斷了朋友關係。我能坦然接受別人不同意我的看法,我也不會那麼在乎人家批評我的作品寫得不好,但那篇評論里,卻有我無論如何沒辦法忍耐的字句——認為我的回憶不真實;認為少年時期的我和我的同學們,不可能真正那樣做那樣想;認為我所寫的,是後來改造捏造的。

我不能忍受。寫那篇評論的人,不認識高中時期的我,不認識任何一個我作品裡寫到的高中死黨,可是他卻大剌剌想當然耳地評斷我寫的內容是假的,這教我怎麼能吞得下去?

我了解,他下這種評斷,最重要的依據是他自己的少年經驗,是他看到聽到周遭別人的少年經驗。他用自己做標準,無法想像有人用我書中寫的方式度過高中時期,就草率地主張——那一定是假的。

付出失去一個朋友的代價,我都必須挺身為我自己的記憶,為我高中同學的真實經歷辯護。更重要的,我必須堅決地反對那種獨斷的態度,將不同於自己的生命經驗隨便判定為假的獨斷態度。

這裡面,有我對朋友真正的珍惜。少年時期,我從朋友那裡得到的,是許多的驚訝衝擊。我最要好的朋友,幾乎都跟我的成長背景相去甚遠,我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原來人可以有這麼多不一樣的長大過程。通過這些朋友的提示提醒,我懂得了自我經驗的偶然與渺小,學會了不要輕易自我中心地去假設別人會有、該有的想法。

從小,你一直是個愛上學的孩子。我知道,因為在學校,你可以跟朋友在一起,那比什麼都重要,都快樂。老師說你中午常常拿著筷子在座位間走來走去,忘了要吃飯,午睡前才匆忙扒幾口飯,把剩下的倒掉。老師交代要你幫忙發作業,發到一半,被朋友一叫,你就不管跑出去了。更嚴重的是,你們上課會不專心、傳紙條。

老師這樣說了,我必須清楚地對你重申學校團體作息的規矩,要求你遵守。不過,同時我卻也擔心,你不要誤會了爸爸對你的朋友,還有你跟朋友來往的看法。我不會覺得你被朋友帶壞了,我不會因為這樣希望你疏遠你的朋友,我還是喜歡你真心交朋友,尤其交跟你不一樣的朋友。

畢竟,從人生長遠來看,從朋友身上認識了人的多樣性,習慣了人的多樣性,不只容忍、進而欣賞讚嘆人的多樣性,會是將來讓你活得開闊、活得快樂的關鍵資產,我絕對不會想要予以剝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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