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力衝擊(下)(一八五○至一八六○) 第二節 英法聯軍與俄國的機會

一、英法的軍事合作與美俄外交追隨

自一八五四年,修約要求失敗,英報屢言,華人難與說理,惟有臨之以威。「亞羅」事件發生之時,克里米亞戰爭已經結束,英國政府已無近東問題的牽制。一八五六年十二月,批准了包令對廣州的攻擊。包令即分向國內及印度請兵。國會中不滿政府的人士,激烈反對,斥責包令,謂如以「亞羅」事件為口實,對華使用武力,是英國的恥辱。結果上院通過了政府的決策,下院則加以否決。一八五七年三月,首相巴麥尊解散下院,改選之後,政府派獲勝。包令因不理於眾口,巴麥尊加派前任加拿大總督額爾金(Lord Elgin)為特使東來。

天主教開禁後,法國教士違約潛入內地。一八五六年二月,有一馬賴(Auguste Chapdelaine)神父,被廣西西林知縣處死,罪狀是糾結拜會,勾結亂黨。法國代使顧思要求葉名琛懲兇賠償,保障將來,均遭駁斥。拿破崙第三正思向東方揚威,確立法國對天主教的保護權,準備與英國共同要求中國修約,昭雪西林教案,禁止仇外。旋知英軍已進攻廣州,決與英、美一致要求修約,各派軍艦作為後盾。

十九世紀五十年代,美俄在遠東的地位,日益重要,國際形勢與十年前大異,列強的均勢已經形成,英國不便獨斷獨行,對華措置一不謹慎,勢必引起他國的嫉妒,致蹈危機,頗望得到美國的支持。美國的對華政策大致與英國一致。修約交涉期間,麥蓮、包令互相唱和,伯駕更熱心於推動美與英、法合作。英軍攻破廣州時,美領事隨同進城,繼之美艦在省河受到誤擊,美海軍司令立即轟毀砲台。包令以為美國勢將捲入漩渦,勸說伯駕共同向北京抗議。伯駕深信英國定必利用機會,達到修約目的,美國可不勞而獲,坐享其成,一再建議國務院與英、法分佔台灣、舟山、朝鮮。國務院認為美國領事及海軍司令的行動有違中立政策,亦不同意伯駕的主張。一八五七年三月以後,英國屢請美國與英、法同盟對華作戰,國務院答稱,未得國會同意前,不能派兵進入中國領土,不過美國可以另派代表,與英、法要求修約與賠償。換言之,美國不參加英、法的軍事行動,只允在外交上合作。接替伯駕職務的為列衛廉(William B. Reed),改稱全權公使,任務是讓中國明瞭美國贊成英、法的舉動,擴大商業機會,但並無領土及干涉中國內政企圖,必要時可斡旋英、法與中國的戰爭。對於俄使,應保持與對英、法相同的友好關係。可見美國決非完全置身事外,僅是不直接參戰而已。

鴉片戰後,俄國再度向東亞推進,與英國分在大陸和海上作侵略中國的競賽。憑其外交伎倆,與武力威脅,利用中、英間的矛盾,乘中國之危,進行得且較英、法為省力。十九世紀五十年代之初,俄國東部西伯利亞總督木里斐岳幅(Nikolai Muraviev),已竊踞黑龍江下游,準備囊括江北地區。及中、英二次戰爭迫在眉睫,木里斐岳幅對美示意,為對抗英國在中國沿海的擴張,俄國須佔有黑龍江流域。對美予以開放,以增進兩國在北太平洋的商務。英國恐俄國慫恿清廷,與英國為難,亦希望它參加對華行動。俄國答應作有條件的合作,但不願出以強制手段。一八五七年二月,致文北京理藩院,反覆強調,英、法侵擾廣州,將北犯天津,為了中俄共同利害,特遣普提雅廷(EV Putiatine)前來商辦,「如遲疑不從美意,必致別生事端」。清廷知俄人狡猾,無非藉端恐嚇,欲於黑龍江佔據地方,加以婉拒。普提雅廷轉往天津,仍不得進京。英國初聞普提雅廷將去天京,頗為緊張,及知被拒,自感欣慰。十一月普提雅廷南去香港,與美、英、法三使會商。對美使說,他可以調解修約之事,對英、法使則謂如要與清廷交涉,必須施以壓力,最好是派遣軍艦,前去天津海口示威。額爾金謂所見正同,一俟廣州問題解決,即揮軍北上,歡迎協同行動,抑制清廷驕氣。普提雅廷與額爾金的意見雖然一致,但聖彼得堡不欲使用武力,並非有愛於中國,仍是想坐收漁利。

二、奪據廣州

美俄在外交方面,雖支持英國,軍事和他合作的則限於法國。英政府對額爾金的訓令為昭雪英、法人所受的損害,在廣州等處完全履行條約規定,北京駐使,修改條約。法政府對特使葛羅(Baron Gros)的訓令為補償西林教案,保障教士安全,其餘與英國相同。法國由於軍事準備未就,不克早日行動。英國因一八五七年五月,印度士兵的叛變,東來英軍,中途折回,亂平後始克一意對付中國。十一月,額爾金、葛羅與美使列衛廉、俄使普提雅廷齊集香港。英國初擬將軍事壓力加於華北,至是改變方針,決先佔廣州,打擊粵人與葉名琛,否則清廷必以為廣州民情可恃,英人有所畏懼。十二月十二日,額爾金、葛羅分別對葉名琛發出以十日為限的通牒,要求履行條約義務,派員商議定約,賠償「亞羅」事件發生以來的損累,撫卹西林被害的教士,允英、法軍進駐河南。

葉名琛自英軍退出省河後,彼此不通聞問,繼傳英軍在印度大敗。益信英人計窮力竭。等到接到英、法照會,仍澹若無事,對英答稱:進城事早作罷議,萬年和約(南京條約)未便更易,上年十月事起,英兵放火三次,中國商民受害更重,英軍駐紮河南,將釀成事端。對法答覆,否認有馬神父其人,依約教士不應進入內地,廣州法人損失應向英人理論。他雖振振有詞,但英、法軍已逕行登陸河南。十二月二十四日,限令廣州駐軍,於四十八小時內退出。葉相信為英人文案幫辦張彤雲(黃仲畬)的密報,認為斷無變故,既不招募已散鄉勇,又不準紳士與英法商議。

十二月二十八日,英法軍約四千人開始砲擊省城,守軍竭力抵禦,英、法軍傷亡一百二十餘人。第二天,廣州失陷,劫掠自屬當然,藩庫現金二十二萬兩,全被搶去。巡撫柏貴派紳士(舊行商)乞和。一八五八年一月五日,葉名琛被俘【註※】。

※註:葉名琛信扶乩,軍機進止取決於呂洞賓、李太白二仙。英法軍進攻之前,他說過了十二月三十日(十一月十五日),便可了結。城破後,他仍說過了一八五八年一月九日(十一月二十五日),便可無事。紳士請求講和,他又說他事可允,獨進城一節,斷不可許。英軍將他押離廣州時,他尚帶了一本《呂祖經》,第二年四月,這位「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自號「海上蘇武」的欽差大臣兩廣總督死於印度加爾各答。

為數無幾的英、法軍,不可能統治一個人口在百萬左右的中國城市,特別是對付富有反抗精神、與英人結怨已久的廣東人。英、法軍的擄掠姦淫,恣睢暴戾,更增加他們的敵愾。英、法採以中國制中國的辦法,擁巡撫柏貴為傀儡,所有兵勇武器一律收繳,由英、法兵與中國巡捕稽查地面,省河砲船統歸英、法人統帶,巴夏禮是廣州的真正統治者。

北京於廣州失陷後約一月,方知消息。咸豐大感詫異,將葉名琛革職,以黃宗漢繼任,一面命柏貴開導英、法,退出廣州,一面命紳士激勵團練【註:團練的領導人為南海知縣華廷傑,即《觸藩始末》的著者琴閣樓主、番禺知縣李福泰、編修許其光、前戶部侍郎羅惇衍、太常寺卿龍元僖、給事中蘇廷魁】,作武力驅逐的準備。一八五八年四月,盛傳團練大舉攻城,城內外商民遷移一空,英、法人時常失蹤遇害,不敢出城門一步。香港、澳門二萬餘華人,紛紛辭工回鄉。六月英、法軍在廣州郊外遇伏大敗。七月,鄉勇分路襲擊。自後英、法軍固守城內,非數十人結隊不敢外出。

三、進攻大沽

一八五八年三月。四國公使同往上海,分別照會北京大學士,表示一致。額爾金、葛羅要求三月底以前派全權大臣來上海會議,否則即作進一步措置。列衛廉的照會措詞亦頗強硬【註:列衛廉與額爾金初時有欠協調,及看到英軍在廣州總督衙門搜得的美總統批准望廈條約的原件,認為是清廷對美總統的蔑視,美國有理由開戰】,先聲明對英、法與中國的衝突,保持中立,次述對近年中、美關係的不滿,及美與英、法的友好,同意三國的要求,並將自提條件。普提雅廷除要求使臣入京,增開口岸外,特別提出邊疆問題,如不準各國所請,對中國將更不利。北京命兩江總督何桂清覆以「上海非辦理夷務之地,中國自有辦理夷務之人」,要英、法、美三使返回廣東,俄事照舊辦理。

額爾金、葛羅決按原定方針,進兵華北,普提雅廷贊同,列衛廉亦謂非武力難望收效。為了不令中國懷疑他們的決心,並早日阻斷海運糧船,額爾金不待香港海軍到達,即命所有可自上海派出的軍艦,隨同北上。四月中旬,四使相繼抵大沽。二十四日,再照會北京,限六日內派全權大臣談判。

四使到大沽口之前,北京已派四年前曾與英、美辦過交涉的倉場侍郎崇綸前往,先解散俄、美,再羈縻英、法。所採的為分化政策,尤望俄國調停,正中普提雅廷的下懷。他對列衛廉說,俄、美不與中國決裂,既可幫助英、法,滿足慾望,又可博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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