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354 「人類的天賦」

當我們要感知用何種方法免除意識時,才會有意識,才會意識到自己。

在這種感知之始,我們才從生理學和動物學的角度來討論它,因此需要兩個世紀的時間來趕上德國思想家萊布尼茨事先提出的暗示。事實上,我們可以思考、感覺、希望、追憶,並且在各種類似感知上均能有同樣「表現」,卻都不需要「意識」。

整個人生就好像在鏡子中一樣,無法看到自己;事實上,人生中的絕大部分用不著對照鏡子,也一樣能延續下去,即使是我們的思想、感覺和自由意志的生活,也不必整天對著鏡子。雖然這種論調在年紀較大的哲學家聽起來,頗覺痛心。如果意識不必要,它的目的又是什麼?

如果你聽我的回答,這項假設或許毫無理由,但在我看來,意識的敏銳和力量一直都與一個人或一個動物的溝通能力成正比,溝通能力在現實生活中又和溝通需要成正比,後者不易了解,如同個人自身溝通的技巧,明了其中的需要還必須依賴他人的需要。

但是,在我看來,這似乎與整個種族以及世代承襲有關,日常必需品和需要長久以來一直驅使人們與夥伴溝通,並迅速敏銳地明了彼此,最終得到一種溝通技巧。彷彿他早有積聚,現在就等著一個繼承者毫不吝惜地將其揮霍。所謂的藝術家就是這些繼承者,雄辯家和傳道者、作家也是如此。這些人來自「代代無窮」的繼承的末端,總是「晚生」,就字面意思來說,他們的本性就是浪費者。

假如這個觀察正確,我就可以進一步推測,意識大體上必須在溝通的壓力下發展而成,從一開始,它就只有在人和人之間,特別是在上下、主從之間,才是必要有用的,並且只按實用比例發展。

適當地說,意識只不過是人際關係網,也只有如此,它才會發展至今,隱士、野獸般的人不需要關係網。事實上,我們的行為、思想、情感和情緒等,都在意識的範圍之內,結果就造成一種可怕、持續的「必須」主宰人類的命運。身為最有危險的動物,他需要幫助和保護自己,他需要友伴,他必須能表白他的苦惱,他必須知道如何使別人明白他的意思,為此,他首先就需要「意識」,首先必須「知道」自己缺乏什麼,知道自己的感覺、自己的想法。

我再重複一次,人就像各種生物,不斷思考,卻不自覺自知。思想,成為意識的那部分,不過是最小的一部分,也可以說是最表面的、最壞的一部分,這個思想的意識以語言就可表示,經此,意識的起源也就揭露出來了。

簡而言之,語言的發展與意識成為自我意識的理性的發展,是攜手並進的。進一步說,人與人之間,不僅只有語言扮演橋樑的工作,還有容貌、壓力和姿態等等,我們逐漸意識到自己的感覺,足以穩定這些感覺並彷彿要置於我們自身之外的力量,所有這些都依照象徵的憑藉,依照與他人溝通需要增加的比例而增加。

發明象徵這種工具的人,通常也是自我意識較為敏銳的人;人是群居動物,會意識到自己,他在意識之中,愈來愈深刻,意識並不適合單獨生存的環境,這是社交與群居的天性。

由此我們可以推論,因為關係著自治和群居的效用,它才巧妙地發展;結果,雖然其最佳意願就在每個人盡量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我們每個人總是意識到自身的非個人性、一般性;我們一想到它,常認為它好像會被意識的特性所壓抑,借著其中專制自大的「人類天賦」,被解釋為對群體的透視。

基本說來,我們的行為就是偏於個人、獨特、完全單一的態度;然而,一旦我們將其轉化為意識,它們就再也不是這副模樣了。就我所知,這是所謂的現象論和視角論;動物意識的天性,涉及我們所能意識到的世界,只是表面和象徵世界的批註,我們所意識到的一切事物都因此變得膚淺、貧乏、笨拙;一種普遍化、一種象徵、一種群體的特質,隨著意識進化,聯結著一種巨大而徹底的曲解、虛偽、膚淺和泛泛而談。

最後,逐漸成長的意識就是一種危險,任何與最具意識的歐洲人相處的人,甚至還知道它是一種弊病。我所關心的是,我們可以測知它並非主觀和客觀的對照,我將這差異留給仍然被文法、被所謂的一般形而上學的圈套所困擾的認識論學者。它也不能是「事物本身」與現象的對照,因為我們還不夠明白判定這種區別的辦法。

事實上,我們沒有任何感知器官,我們所知道的、所相信的、所想像的,和對人類益處一樣多,即使我們所說的「益處」只是一種信仰、一種想像,或者是一種最致命的愚行,終有一天我們會毀滅。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