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獨特的小吃

平津兩地雖然相距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可是吃東西的口味,就大不相同了。天津有幾樣小吃北平人是不懂得吃,也不會做的。

「貼餑餑熬魚」天津東濱渤海,又是南北運河、大清河、海河,新開河流交匯點,盛產魚蝦不說,而且是海味集散地,所以天津人不但喜愛吃魚蝦,而且更會吃魚蝦海鮮,不管有多少冗刺的大魚小魚,天津老鄉們夾一塊往嘴裡一放,不一會就把魚肉理得乾乾淨淨,把魚刺吐出來了,既然愛吃魚,當然在烹調魚類的花樣技巧方面都堪誇是一等一的高手。

天津衛最擅長魚的做法,也是一般家庭常吃的美餚,就是所謂「貼餑餑熬魚一鍋熟」。熬魚的做法很簡單,主要在火候上,首先把魚開膛,取出內臟,沖洗乾淨,在魚背上斜劃兩三刀,下鍋的魚是什麼種類,魚的長短寬狹不同,劃的刀痕長短深淺,可就憑經驗,看手法的高低了。魚收拾乾淨,放在醬油裡浸泡,等魚肉把鹹味吃透,然後撈起把整條魚糊上一層乾麵粉(北方叫落麵),放入油鍋裡煎,煎油用油多寡要恰到好處,油太多變成炸而不是煎,魚肉焦而不嫩,油太少因為乾麵的關係,容易巴鍋,魚要煎成淺黃色為度,倒下醬油、米醋、甜麵醬、豆瓣醬、放上蔥薑、鹽、蒜、大料等等作料再用中火在慢慢的熬,熬到配料全部吸入魚肉就膏腴鮮芳,堪供舉家痛快恣饗了。所謂貼餑餑,是用玉米麵(平津叫棒子麵兒)以溫水揉和成團,捏成巴掌大小的餅子,趁著濕潤,貼在熬魚的鍋邊上蓋上鍋蓋,等到魚熬得夠了火候,餑餑也就貼熟了。所以叫「貼餑熬魚一鍋熟」,潤氣蒸香,餑餑吸足了魚鮮,香味蘊藉,雖然粗糲,自然也覺得份外好吃啦。在天津衛那麼普及的飯食,甚至遠及北通州倒也頗為流行,可是北平始終沒有人倣傚,究竟什麼道理,真令人納悶。

「烙餅捲螞蚱」也是天津獨有的吃法,除了天津別處沒聽說吃螞蚱的,攙螞蚱的大餅,有人喜歡用大麥磨的麵粉來烙,有人喜歡吃麵粉攙棒子麵兒混合麵烙,至於用機器洋白麵烙的家常餅來捲炸螞蚱吃,地道天津衛的人認為終歸沒有大麥麵或是混合麵來的觔到擋口呢。天津有所謂「硬麵餃子軟麵餅」的說法,所以和麵都用溫忽水,和好麵先用擀麵杖擀成薄餅,撒上細鹽,搽好香油,撒點蔥花,然後盤成螺螄捲兒,再把它趕成餅,盤捲趕的次數越多,餅越鬆軟好吃。烙餅的火候更要拿捏得準,火大變成了烏焦巴弓,火小烙的時間拉長,餅讓風嗞乾轉硬也不好吃。火候用的得當,烙出來的餅外面微焦,裡面鬆軟,才算合格。平津所謂螞蚱,其實就是專啃五穀的蝗蟲,螞蚱到了秋涼產卵期一肚子都是螞蚱仔兒,公螞蚱沒人吃,專揀帶仔兒的雌螞蚱,摘去翅膀,掐下大腿,專留一兜仔兒的胖身子,放入油鍋炸的焦黃,撈起瀝去了油,撒上細鹽,用蔥花醬油一拌,攤在餅上捲起來吃,天津講話那才要多美有多美呢!當年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先生,非常風趣,有時候聊天喜歡鬥呢,他說:「炸螞蚱撒上花椒鹽來下酒,有人請我上義順和吃俄國大菜,我都不去」。雖然是句笑談,可見炸螞蚱是多麼香酥誘人啦。

「嘎吧菜」是天津最平民化的食品,也是每天早晨男女老幼都喜愛吃的早點,嘎吧菜講究好湯,至不濟也得用豬骨頭來熬點湯,加五香生抽勾好了芡,盛在大鍋裡用文火保溫,嘎吧菜是小米麵綠豆粉混合攤成的薄餅,切成二寸長,一寸寬的菱形塊,然後烤乾,要吃的時候,用漏勺盛著放在鍋裡略微一煮,稍一回軟,立刻倒在碗裡加上滷水、辣油、麻醬、蒜泥、香菜,就成了一碗碰鼻香熱騰騰的嘎吧菜了。

戰前筆者在張莊大橋元興旅館住了半年多,元興旅館的掌櫃的,人稱張大爺,在法租界是位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祖上就是以賣嘎吧菜起家的,據張大爺說:「早先祖父在法國教堂前賣嘎吧菜,有位石家莊皮貨老客天天來吃嘎吧菜,有一天那位老客忽然暈倒在他的攤子前。等把那位老客連撅帶掐救醒過來,敢清老客是皮貨銷完,遇著腥賭,一夜之間,賣皮貨的銀兩全部輸光,急氣一攻心,所以就暈了過去了。祖父心腸一軟,給湊了幾個錢當盤川,讓老客趕快同家。過了兩年忽然有人給帶了四個大麻袋來,打開一看全是口外特產最好的口蘑丁,口蘑熬湯比雞湯都鮮,口蘑之中又以口蘑丁最鮮,所以價錢最貴,原來皮貨老客是張家口一家大口蘑店的少東家,到天津來販賣皮貨,是家裡讓他出來闖練闖練的,想不到偶一涉足賭場,差一點客死異鄉,四麻袋口蘑丁,也不過聊表當年援手之德罷了。從此張家的嘎吧菜,就每天改用口磨丁熬湯啦,人人吃了他家的嘎吧菜,都覺得除了鮮美味厚外,老張家的嘎吧菜還帶點滷煮雞的湛香,別家賣的嘎吧菜如何能跟他家來比呢,所以不幾年大廈連雲,也變成張莊大橋一帶數一數二的富戶了。」

筆者吃過他家的嘎吧菜,的確與眾不同,是否還用口蘑熬湯就不得而知了。共匪竊據大陸,以後老百姓衣食住行在在都受到管制,吃必有糧票,行必有路條,想想以上三樣小吃食,雖然是最平民化的食品,可是除了一般高級匪幹,能夠恣肆窮奢外,一般平民恐怕連這種小吃想都不敢想,更沒有快意一啖的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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