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冠蓋京華 第四百二十三章 求籤逢吉,推心置腹

從前去潮白河那邊小山上賞桃花的時候,那在京城中人們耳熟能詳的畿南三大,就曾經讓陳瀾頗為意動,只卻沒想到如今真能有去一覽勝景的機會。楊進周的性子向來是雷厲風行的,再加上又有江氏的催促,因而當天晚上,這出行的馬車和隨從人等就都預備好了,次日一大早,才剛剛抵達京城沒幾日的小夫妻倆,便在晨光之中悄悄動身啟程。而陳衍則是一大早出門的時候就得到了鏡園派人上門報信,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這才拍了拍腦袋。

「姐姐姐夫還真是急性子,我還有好些話沒說呢!算了算了,你回去回稟貴府老太太,就說我不當值且有閑的時候,就上門給她作伴去!」

之前才從運河上坐船北上,因而這一次楊進周便選了陸路。一行人先往西南面,經保定府前往真定府,然後再從晉州衡水到德州,隨即往景州,最後再經滄州回京,正好將這畿南三大完完整整地玩一圈。而且,這一路上大小州府幾乎都是北直隸境內,沾著天子腳下的光,自然都是興旺繁盛,好吃的好玩的不知凡幾,雖是沒幾天就添上了厚厚的大襖和鶴氅,陳瀾依舊是興緻勃勃,就連隨行的芸兒和柳姑姑也在這難得的松乏下成日里笑容滿面。

真定縣便是真定府治所在,而大菩薩所在的隆興寺便在縣城東門裡街,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由於真定府乃是河北大府,這天雖不是初一十五,寺里仍然是香火鼎盛,夫妻倆因都是便服裝扮,便只帶著三兩從人悄悄地從山門進去。沿路就只見四處香火繚繞,無數善男信女頂禮膜拜,待到了最後供奉那座千手觀音的大殿時,四周人自是越發多了。楊進周不得不一手把妻子攬在懷裡,眼睛則自然而然謹慎留意著四周。

「夫人,雖說不是送子觀音,但都說這兒的菩薩靈驗得很。」芸兒趁楊進周沒留神,輕聲在陳瀾耳邊嘟囔了一句,隨即又笑著說,「這大好的機會,您也上一炷香求一求拜一拜,聽說後頭還有求觀音靈簽的,到時候咱們再求一簽。」

看著這人山人海,一路上以禮參拜的陳瀾皺了皺眉,就有些退縮的意思,可是被芸兒這話一說,柳姑姑也在旁邊悄聲攛掇,她又想到自己能夠到這世上便是靈異,更不消說前後還有諸多只能用神鬼之說解釋的事,於是思量再三便答應了。

妻子既是有意,楊進周自然是護著她小心翼翼地擠到前頭,待到眼見妻子在一個蒲團上跪了下來,他正有些猶豫,耳邊就傳來了柳姑姑的聲音:「老爺,您還愣著幹什麼,趕緊陪著求一求啊!真定府里的大菩薩是近畿最有名最靈驗的,錯過這一回咱們這一趟就白來了!」

楊進周看著跪在那兒合掌禱祝的陳瀾,下一刻便也隨著跪了下去。合掌下拜時,他的表情甚是鄭重,嘴裡不知道在輕聲念叨著什麼。而陳瀾在鄭重參拜時,心裡始終在默默禱祝。

「菩薩保佑,我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叔全和所有家人至親平安喜樂,只求我能有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由於後頭還有諸多香客等著,因而參拜之後,夫妻倆便順著人流出了大殿。待到了後頭的一座偏殿,方見有不少人云集在一處小方桌前,不時傳來了搖動簽桶的聲音。剛剛那一番之後,陳瀾見著這些人自是已經司空見慣,而一旁的柳姑姑則是拉著芸兒悄悄到了一邊站著一個小沙彌的去處,不消一會兒就取了兩張護身符回來,笑著塞進了陳瀾和楊進周的手裡。

待輪到自己時,陳瀾抱著那簽筒才搖了沒幾下,一支靈簽就從簽筒中蹦了出來。她連忙俯身撿起,細細一審視,她就看到上面寫著七個字「馬援女為皇后」。從未求過簽的她看著不覺一愣,竟是沒注意到楊進周,徑直走到了另一邊領了簽語,卻見上頭是四句七言——紅輪西墜兔東升,陰長陽消是兩形;若是女人占此卦,增添福祿稱心情。

等拿到解簽的地方,一個年紀一大把的老和尚接過之後就笑著說:「此是陰長陽消之象,不宜男子,不過夫人來求,便是好籤了。這是凡事先難後吉的意思,不管是交易、求財、時運,均在開始時不利,但是因一己之奮鬥,苦心造詣,終有出頭之日。所幸田畝大收,六畜興旺,皆是祈福所賜。」他一邊說一邊打量了陳瀾一眼,見其年紀輕輕,眉眼間卻顯得和尋常少婦有些不同,忖度片刻又補充了一句,「若是求子嗣,那也是近在眼前。」

一旁的芸兒和柳姑姑聽著聽著,不覺都瞪大了眼睛,柳姑姑更是等到陳瀾一謝過,就立時上前替女主人結善緣。扶著陳瀾出來時,芸兒就忍不住說道:「凡事開始時不利,之後因苦心造詣而終有出頭之日,這簡直和夫人那境遇一模一樣!這下可好了,那老和尚既說近在眼前,夫人您就不用操心了!」

陳瀾回味著這簽語,心中百感交集,臉上不知不覺就露出了幾分喜悅的紅潤來。可高興過後,她就發現楊進周竟是突然不見了,這一驚頓時非同小可,東張西望好一會兒,她方才看到楊進周拖著一個人往這兒走了過來。待到近前,她一下子就認出,那人竟然是她此前去威國公府時沒見著的羅旭。

「羅……兄?」

「楊夫人,久違了。」羅旭打了個哈哈,這才不滿地掙脫了楊進周的手,沒好氣地揉了揉手腕,這才苦笑道,「我就是在那邊看著像,多瞅了兩眼,結果立時被叔全給揪了過來。」

「誰讓你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我比你們夫妻倆還早來好不好,都在這佛寺裡頭逛了一上午了!」羅旭見楊進周那臉色紋絲不動,頓時氣餒地嘆了一口氣,「算了,和你這木頭人說不清楚。對了,剛剛看夫人那滿臉高興的樣子,是不是求了什麼好籤?」

楊進周這才想到剛剛陳瀾是在求籤,可自己卻奔了羅旭那個閑人去了,面上頓時流露出了幾分尷尬。待要解釋時,他就只見陳瀾含笑把手中的簽語遞了過來,而芸兒則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似的,嘰嘰喳喳把那老和尚解簽的話原封不動複述了一遍。

「如果這是連著從前,那自然是上上的好籤,但如果是從此時算起,你們夫妻倆還得好好留意一二。」羅旭聽著聽著眼睛就微微眯了起來,可轉瞬間就恢複了那漫不經心的樣子,又笑道,「不過總而言之,幸好這簽不是叔全去求的,否則就得變成下下籤了。」

陳瀾見羅旭自始至終顧左右而言他,心裡油然而生狐疑,此時冷不丁問道:「之前去威國公府,只見到了冰雲妹妹,說是羅兄外出公幹了,原來是到了真定府?」

「咳咳,確實是公事。」羅旭見陳瀾身邊的芸兒撇了撇嘴,也知道自己這公事居然辦到了佛寺中有些說不過去,可四周人多,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說,「總之,你們倆應當不會今夜就走吧?住在哪家客棧,先告訴我一聲,回頭我辦完了事就去尋你們。」

柳姑姑笑著說了落腳的客棧,羅旭就點了點頭,隨即歉意地說道了兩句便匆匆溜之大吉。他這一走,陳瀾思忖這隆興寺也逛得差不多了,當即便也說要回客棧休息。夫妻倆上了馬車,陳瀾還沒開口說話,就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握住了。

「對不起,之前一看到有人在暗處窺視,我生怕有人對你不利,沒想到揪出來之後竟然是他。」

聽楊進周這鄭重其事的口氣,陳瀾忍不住撲哧一笑:「你呀,咱們離京已經四五天了,而且臨走又不曾大張旗鼓,你如今又無事一身輕,誰會一路跟到真定府來?還說我整日里憂思過度,我看這四個字用在你身上才合適!有你在,保准沒有人能跟著咱們卻不被發現。」

「真的是習慣了。」楊進周苦笑一聲,可等到陳瀾把頭靠在了他的胳膊上,他那苦笑立刻變成了溫柔的微笑,「不過總算是沒白來,若真是如解簽的所說,接下來你自然會順順噹噹,再不用擔心那有的沒的。」

「我也希望如此。可你沒聽見羅世子說的話么?要是算上曾經那些磨折,這卦象自然是否極泰來;要是將來這段日子是先凶後吉,那還得有好一陣子不得太平……」話還沒說完,她就發現一隻手突然抬起了她的下巴,緊跟著唇上就落下了一個火熱的烙印。

「別說這些喪氣話,先凶後吉也是吉!我們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說得容易……話說回來,你怎麼不也去求一支簽?」

「說來你也許不信,從小到大,不是沒人給我批過命,但從來都是下下籤或是大凶。」楊進周見身旁突然沒了聲息,連忙解釋道,「說著玩玩罷了,小時候有個有名的張鐵嘴有說我命短容易夭折;長大了軍里一個廝混的神棍有說我不宜沙場,立馬就有血光之災;等到回京的時候,還有算卦的說我是扶不起的窮酸命……總而言之,連娘也說,我和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犯沖。久而久之,我就不信了。只是,為了你,我可以勉為其難信一信。」

「算了算了,不信也好信也好,只要都平平安安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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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真定府街頭亦是肅靜了下來。一來有宵禁在,二來如今已經是入冬,眼看就要燒炕的時節,這大晚上自然沒幾個人願意在外頭閑逛。東門和隆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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