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煙花江南 第四百一十一章 苦肉毒計,話刀殺機

南京城的各大衙門幾乎都是面對一條寬闊的大街,四周邊酒樓飯莊店鋪林立,可謂是正處鬧市,因而,光天化日之下,一個人突然直挺挺地在總兵府門前一跪,這自然是引來好些人圍觀。議論紛紛之餘,更多的人也都聚攏了來。有說是鳴冤告狀的,有說是請求主持公道的,也有說是來認小服低的,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當人群中也不知道有誰來嚷嚷了一聲,說那跪著的人乃是江家四房的十八老爺時,四下里更是一片嘩然。

「江家十八老爺?不就是前幾天被開革出去的那位么?」

「可不是?據說這位爺是鬧大發了,家裡正房太太之外五六個通房小妾,外頭還養了兩個外室,這還頂多只算是風流罪過,最要命的是他竟然還結交匪類,私吞公中錢財,欺凌兄長……千不該萬不該,他竟然連許守備家的二公子也算計上了,這當官的一發怒,他還要命不要?要不是那會兒有族中大佬好歹給他說了句話,否則他就不止是被掃地出門,一頓大板子下來連命都別想要!」

「那這位已經落魄得沒樣子的十八老爺幹嘛要上這兒跪著?要想大人物消氣,他得先去守備府求著那位許大人回心轉意,然後才能想辦法讓族裡轉圜不是么?」

「這你就不明白了吧?嘿,算起來,總兵府那位太夫人,和這位十八老爺可是姐弟。要不是江家當年的事情做得極不地道,這江家如今的靠山可是硬的不能再硬。」

面對這麼一個答案,那個青年人彷彿呆住了。而旁邊幾個圍觀的閑漢見他如此光景,滿心以為他是外鄉來的,於是都好心好意給他剖析了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舊事,待其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又沖著他們道謝,幾個人方才得意洋洋地擺了擺手。而那青年人看著圍觀的人們指指戳戳,那個江十八老爺卻仍直挺挺跪在烈日底下,眉頭微微皺了皺,須臾就退出了人群。

「大少爺,這種時候您在裡頭湊什麼熱鬧!」

面對那迎上來的小廝,羅旭卻懶得理他,徑直到了一邊的樹蔭下背靠大樹一站,又抓下頭上那頂最平常不過的帽子扇了扇,隨即才若有所思地瞧著那邊。果然,不多時,就只見總督府門上有人出來,對著跪著的人呵斥了幾句什麼,只一瞬間,那位十八老爺就彷彿是瘋了一般,竟是拿著頭使勁往地上撞去。

「我知道錯了,你們大人有大量,給我一條活路吧……」

那咚咚咚的磕響頭聲以及扯著嗓子的大喊大叫聲疊加在一塊,頓時讓四周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樹底下,羅旭的眉頭已經皺得更緊了。就在他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打算出去干預此事時,就只見那邊大門口兩個婦人急匆匆地出了來。兩人一左一右抓住了那位十八老爺的胳膊,也不見如何作勢,就輕輕巧巧把人挾了起來,其中一個還稍稍提高嗓門說起了話。

「江十八爺,就算您被逐出族裡,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須知這總兵府是朝廷的衙門,而且主人姓楊,不姓江!退一步說,就算咱們老太太也是江家出來的,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江家當初可是拿著這道理當做是天經地義,如今老太太自然也是這麼個理兒。你那些罪名一樁樁一條條和老太太一分一毫關聯都沒有,到這兒鬧還不如自個去跪祠堂贖罪,興許還有同情你的族人說幾句公道話!」

認出是柳姑姑,羅旭立刻縮了回去,又舒舒服服地靠上了那棵大樹。這時候,一旁的小廝看著看著,卻有些忍不住了,當即湊到羅旭耳邊問道:「大少爺,這一鬧看著不是什麼好路數,會不會是有人暗中算計,要不,咱們……」

「急什麼,且看著,這種小伎倆她見多了,難不倒她!」

果然,在柳姑姑那一番炒豆子似的數落之後,那跪著的十八老爺被噎得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而旁觀的人們已經是議論開了。而沒等十八老爺有說話的機會,雲姑姑就跟著不緊不慢地說道:「江十八爺說放您一條活路,這私吞公中錢財,總有賬冊記著,難道是別人胡亂編排?這欺凌同胞兄長,你一個繼母所出的弟弟卻擠走元配嫡長子佔了家產,這還是別人冤枉你?再說這結交匪類,江家族裡被你支使人威嚇打傷的人似乎不是一兩個吧?至於最後謀算許二公子,要辯白你上守備府去,一個大男人在這門前撒什麼潑!」

雲姑姑最初還是和顏悅色,可越是到後頭口氣越嚴厲,到最後竟是帶出了幾分鏗然金石之音。別說是被她拽著胳膊硬是扶起來的江十八老爺面色發白,就是四周圍觀的閑人,這會兒那竊竊私語的聲音也都更小了。要說訓人吵架,還有誰比得上她們這兩個出自坤寧宮的舊人,更何況出來之前陳瀾又交待過幾句別的?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人雖三十齣頭,早年卻就已經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江十八老爺被挾持得動彈不得,偏生這一句句刺心的話又連番不斷砸了上來,饒是他走之前就已經喝了好幾盞烈酒壯膽,又有別人那一番攛掇,他仍是生出了幾許懼意。他幾次想要插口打斷身旁這兩個人的話,可幾次出口都被人搶了先,等到終於瞅到空子的時候,他卻聽到人群中傳來了一個扯開嗓門的嚷嚷聲。

「剛剛這位媽媽說得真有理,男子漢大丈夫跑人家門口撒潑,真是不要臉!」

此話一出,旁邊人也起了一陣騷動,隨著三三兩兩的人議論附和,越來越多的人都露出了鄙夷不屑的表情。隨著那些投過來的目光越來越刺骨,隨著那指指點點的動作越發肆無忌憚,本就被人抓著動彈不得的某人終於氣急攻心,竟是腦袋一偏,直接歪倒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大樹底下好乘涼的羅旭方才輕輕哼了一聲:「酒囊飯袋!」

他正嘀咕的時候,旁邊就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正是先頭跟著他的那個小廝。那小廝笑嘻嘻地彎了彎腰,隨即輕聲說道:「大少爺,我這一嗓子喊得妙吧?」

「要是沒之前那番話鋪墊,你就是嚷嚷什麼都沒用!」羅旭漫不經心地彈了彈衣衫站直了身子,見雲姑姑和柳姑姑那兩位竟是攙著人進了總兵府,外頭的圍觀人群漸漸散了,他這才微微笑道,「得了,熱鬧也都看完了,想來被挑唆到這兒玩猴子戲的不會一波接一波,接下來就該去辦正事了。把人都叫齊了,今天的任務重得很,誰讓有人發瘋了呢?」

羅旭帶著人悄然離去的時候,總兵府門房後頭的那間小屋子裡,把人架了進去的雲姑姑和柳姑姑隨手把人撂在了一張椅子上,見那人歪歪地就順著椅子軟倒在了地上,兩人對視一眼,不覺同時撇了撇嘴。柳姑姑更是沒好氣地拍了拍手道:「這麼一個大男人,卻是弱不禁風隨手一提就得了,也不知道平日里都是怎麼過的。這還是夫人仁慈,否則就讓他在太陽底下曬昏過去,咱們再出去提溜著人進來,也能省卻老大一番口舌!」

「要真是把人曬昏了過去,到時候就有人說咱們的不是了。剛剛咱倆一搭一檔,他這麼一昏,有見識的自然都知道是他理虧。這會兒把人架進來也不是為了別的,不就是怕那些圍觀的人裡頭有人受指使作祟么?」雲姑姑說著就彎下腰來,手熟練地在他身上幾處要緊的地方按捏了幾下,嘴裡又說道,「夫人雖年輕,想得卻周詳。這種已經被逼上了絕路的人,興許確實會被人挑唆著走那條路,人是抬進來了,可總得搜一搜身……咦,這個是……」

說話間,雲姑姑已經從江十八老爺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抬起頭和柳姑姑對視了一眼,她就小心謹慎地將其拔出了刀鞘,可仔仔細細一審視那刀身,她就覺察到有些不對勁,待到湊近了再一打量,一時間,在深宮裡頭廝混了多年的她一下子就變了臉色。

「上頭是……」一旁的柳姑姑只問了這麼三個字,旋即就從雲姑姑那緊繃的臉色中察覺出了事情的嚴重性,一時間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淬了毒?」

「你在這兒看著,我去回稟夫人。」

雲姑姑言簡意賅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見柳姑姑沒有異議,她就舉重若輕地把匕首收回刀鞘貼身藏好,這才轉身到了門口。見外頭院子里一個原本正團團轉的門子一見著她就立時迎上前來,她就沉聲吩咐道:「這兒用不著你了,你回門上去,讓其他三個也都提起精神把門戶守好。」

「是,小的明白了!」

見那門子點頭哈腰連聲答應,一轉身就一溜小跑地奔了出去,雲姑姑自是也跟著出了院子,卻是直奔二門。見幾個粗使婆子迎上前,她就停了一停,指了兩個穩妥可靠的。

「你們到前頭門房邊上的偏院去,就在院子里守著,凡事聽柳姑姑的吩咐,若有什麼話直接到二門通報!」

「是!」

分派完了這一遭,雲姑姑這才加快了步子。待到進了東小院時,她也沒理會芸兒笑臉打招呼,板著面孔只一頷首就徑直進了居中正房。而哪怕是芸兒見慣了她平日的冷臉,這會兒也忍不住沖著一旁的紅纓眨了眨眼睛道:「得,看來那位十八老爺是招惹雲姑姑了,那張臉比平日更可怕呢。平時要只是欠一百兩銀子,這會兒至少是欠一千兩……」

「你呀,就是嘴毒,小聲些,雲姑姑耳朵尖著呢!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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