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煙花江南 第四百一十章 心意

因為狐疑,這一日夫妻倆服侍了江氏就寢回房之際,陳瀾就把白天的這些訊息都對丈夫倒了出來。江氏的正寢和他們夫妻倆的院子只隔著一條幾十步遠的小道,此時此刻,後頭的步子聲幾乎微不可聞,只有他們那薄鞋底踏在石子路上的沙沙聲。陳瀾只覺得自己那手被楊進周緊緊握著,但見其輪廓分明的臉上滿是凝重之色,足有好一會才側頭看過來。

「你對紀曦提過了?」

「還沒呢!他人到現在還沒回來,再說我也想先聽聽你的主意。」陳瀾覺得手心有些發膩,索性掙脫了他的手,卻挽住了他的胳膊,「如果只是他一個人,我直接去和羅世子打個招呼就行了。可既然今天一天就有十幾二十個,為了這個去特地說道一聲就沒必要了,想來羅世子也會覺得不對勁。我只是怕,萬一這情形激化……」

「我們這些大男人都在這兒呢,你不用擔心!」說這話的時候,楊進周的眼神中滿是炯炯神采,隨即就淡淡地說,「先頭你和蕭世子都能撐到那份上,更不用說現在了。事情到這份上,我們原本就有所預備。瀾瀾,明天你那公主劍借我一用。」

「啊?」

陳瀾只覺得心裡狠狠悸動了一下,可是,對上那沉靜的眸子,她到了嘴邊的疑問最終還是吞了下去。若緊緊是政務局勢,能說的楊進周都不會避著她,可是,倘若是軍務,她即便開口又能去問什麼干預什麼?於是,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她輕輕點了點頭。

「你既然要帶上娘的那把劍,那就把小丁和小武一塊帶上吧。」見楊進周一皺眉頭彷彿要拒絕,她就沉下臉說,「我這兒有長鏑紅纓,再加上外頭那些家丁家將,還有鄭管事在。至不濟,木老大也是在江南地頭極熟的,不怕沒人使喚。你帶上他倆,我和娘就都心定了。」

「你啊!」

楊進周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陳瀾那光潔的額頭,彷彿擔心那上頭提早出現皺紋似的,隨即才點點頭道:「好吧,他們兩個我帶上,畢竟是長公主給你的人,隨機應變應當是不錯的……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先到外頭去一趟,你先回房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見陳瀾猶豫片刻就答應了,不多時,隨行的柳姑姑和紅螺長鏑就跟著她漸行漸遠,楊進周這才轉身徑直往外走去。直到出了二門,他立時招來一個小廝吩咐了一聲,接著就立時轉往了二堂。才坐下不一會兒,一個魁梧的人影就掀開門帘進了屋子來。

「大人,您找我。」

「明天你留下。」

聽到這話,秦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本能地問道:「可是,大人之前不是說讓我隨您一塊去嗎?雖說有長公主當年留下的人,可這轉眼又是好幾年過去了,要有個萬一……」

「哪裡來那麼多萬一。」見秦虎盯著自己看,滿臉的不贊同,楊進周也懶得再和這個大塊頭多說,當即沉聲吩咐道,「這是軍令,不是和你商量!明天小丁和小武隨我同去,我再帶上幾個人,所以總兵府剩下的人就歸你統管,你給我把這兒看好了。」

「大人!」秦虎一下子有些急了,「這南京城怎麼說還有許守備,他之前已經擺足了姿態,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反倒是您,就憑那幾個本地的將領軍馬,天知道還會不會遇到咱們回程那會兒的事。要是您真要留著我看家,要不請蕭世子或是羅世子陪著您去,再不然……」

「別啰嗦了,你以前可沒那麼多話!」楊進周看著秦虎,面色肅然一正,「他們有他們的事情,我有我的任務。眼下你就立刻回去預備,要是不放心,就把精兵強將都給我選好打點好。你別以為留守就沒事可做了,別忘了鄧冀還在總兵府看押,要是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這一趟就算事情辦成,那也絕對算不上圓滿!」

秦虎捏著拳頭還想抗辯,最終在那冷冽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垂頭喪氣地單膝跪下行了個軍禮,隨即一聲不吭地退出了屋子。等到他一走,楊進周又坐了片刻就起身出了書房,等順著月洞門出去,他就徑直轉往西邊,離著那院子還有老長一截距離,他就聽到了一個吼聲。

「下棋也是你,悔棋也是你,哪有你這樣耍賴的!」

「別著急別著急,下棋為了靜心,你這一著急算怎麼回事?」

「你……不下了!」

聽到這熟悉的兩個聲音,楊進周不禁駐足留步,直到內中一個人氣沖沖地從院子門口出來,他才慢走兩步迎了上去。果然,就只見蕭朗在看到他之後,那又急又快的步子一下子為之一緩,往後看了看才朝他走了過來。

「楊兄這是來……」

「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二。」

見楊進周不是來找荊王還是來尋自己的,蕭朗臉上的寒霜立時化去,一沉吟就開口說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房去說。」

這兩人交談幾句後就往另一個方向走了,而在院子門口,一個鬼鬼祟祟探出腦袋張望的人也趕緊收回了腦袋,一溜煙跑回了房,在荊王背後躡手躡腳停住了腳步:「殿下,是楊大人把蕭世子找了過去,不知道去商量什麼事。他也是的,過其門不入,也不和您打個招呼……」

「掌嘴!」

一手拈著棋子的荊王頭也不回撂下了一句話,待聽得背後只片刻功夫就傳來了一記響亮的巴掌聲,他方才漫不經心地說道,「日後要是再讓我聽到這種混賬話,你就不用在我身邊再呆了!記住自己的本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那小太監聞言自是噤若寒蟬,頂著那腫的老高的腮幫子跪下磕頭應是,再沒言語一聲就耷拉著腦袋退出了房。他這一走,一旁伺候的另一個中年太監方才輕咳了一聲,待要謝罪的時候,卻只見荊王已經在棋盤上落下那顆黑子,隨即拍拍雙手站了起來。吃這突然的動作一嚇,他立時謹慎地閉上了嘴。

「去外頭隨便說道一聲,就說京城那邊來催了,本王十日後回京。」

「啊?」那中年太監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竟是本能地問道,「殿下,您之前不是說……」

「本王的話你聽不懂么?」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辦,這就去辦,一定讓那些下頭人都知道。」

荊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待到那中年太監也走了,他方才移步到了一旁的書案後頭,用鑰匙打開了案首的一個木盒,取出了裡頭的一本書來。隨手翻了翻那一頁頁已經有些泛黃的紙,他突然沒好氣地呸了一聲。

「這老閹奴,和他開玩笑他還當真了,送這鬼畫符的東西過來,以為本王學究天人?」

沒好氣地把東西撂在一邊,他方才珍而重之地取出了另外一封信函。相比那動用不便的王命旗牌,這輕飄飄的一份手札,意義卻重上不少。可他掂著那分量,卻久久沒有打開封套取出裡頭的東西來,而是把裡頭其他信函都騰了出來,將其壓在了最底下。

「希望不會有用上的機會,否則事情可真是要鬧大發了……」

回房的陳瀾收拾好一切就上了床,原打算是等著楊進周回來,可是頭挨著枕頭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之間,她也曾經聽到身邊有動靜,可眼皮就是怎麼也睜不開,到最後就連那點清醒的意識都沒了。直到一個翻身過來,隱約察覺到身邊空蕩蕩的,她才一下子驚醒過來,這才發覺室內瀰漫著一股少見的甜香。

她素來是少用香料的人,平日里頂多用些百合香,可是,似那些助眠的香料,她在陽寧侯府時就曾經給祖母朱氏用過,又哪裡會聞不出來?聯想到昨天晚上那種連眼睛都睜不開的狀況,她不由得一顆心倏地一沉,隨即立時高聲喝道:「來人!」

不一會兒,就有人伸手撩開了帳子,正是紅螺。就只見她一手利索地把帳子往銀鉤上掛了之後,就彎下腰探進頭來:「夫人醒了?老爺一大早出門,特意吩咐我們幾個只在外頭等候,不許驚擾了夫人。」

陳瀾那陰沉的臉色在紅螺的解釋下稍稍和緩了些,但仍是未曾釋懷。果然,下一刻,紅螺皺著眉頭吸了吸鼻子,最終低聲說道:「夫人,這香似乎是從前侯府老太太常用的安神香,最是寧神益氣促進睡眠的?就是靠著這個,老太太這些年才能每天至少睡足三個時辰。」

知道紅螺細心,從前又是伺候朱氏的,陳瀾也輕輕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問道:「叔全什麼時候走的?帶了幾個人,臨行前可還交代過什麼,娘那裡可有來過人?」

「老爺是早上卯時多就出了門,只吩咐不許驚擾,別的都沒說。倒是長鏑之前來言語過一聲,說是小丁和小武隨著老爺一塊走了,紅纓身上寸步不離的劍似乎也給老爺一併帶了去。至於老太太房裡,倒是並沒有什麼別的動靜,只有庄媽媽照例來說過一聲,說是不用因為晨省就吵醒您。」

得知楊進周帶上了紅纓保管的天子劍,小丁和小武也隨了他走,陳瀾不禁心下稍安。然而,起床洗漱過後,她正在妝台前梳妝的時候,就只聽外頭一陣響動,隨即就是一個人撞開門帘沖了進來。她原本還以為那是向來風風火火的芸兒,可透過玻璃鏡子看見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