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煙花江南 第三百七十五章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瘦西湖位於城郊,湖畔本沒有路,可走的人多了,漸漸就踏出了一條路來。最初這條道晴天多塵雨天泥濘,到此遊玩的達官貴人頗為不便,就有富戶籌資鋪了石子路,而隨著在這兒興建別院莊園的越來越多,原先那條一丈見寬的石子路也漸漸不敷使用,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條圍繞湖邊供人行走的寬闊青石路,一條黃土墊道供車馬通行的馬路。

眼下正是陽春三月,春光明媚的大好時節,內圈那青石路上,不少文人墨客正在那踏春賞玩,隱約能聽見不少詩詞吟誦隨風飄過來,而外圈的黃土路上,卻是繼而連三有快馬或馬車風馳電掣地馳過,不時引來內圈士子們懊惱的埋怨聲。

身在飛馳馬車上的陳瀾卻絲毫沒有什麼煞風景的自覺。她的拳頭鬆開了又握緊,握緊而又鬆開,微微眯起的眼睛彷彿在入神地看著那空無一物的眼前,而心裡則是一瞬間轉過了無數設想。當耳邊傳來雲姑姑的提醒聲時,她立時定了定神,眼看雲姑姑和紅纓先下了車,她就弓著身子鑽出了車廂,正要去踩車鐙子的一剎那,卻發現蕭朗正好站在二門口。

「楊夫人。」

陳瀾愕然之後,連忙先下了馬車,站穩之後看了一眼四周,這才問道:「公子這是……」

「我正想去萬泉山莊,誰知才到門口就得知夫人來了。快,裡邊請。」

見蕭朗如此說,陳瀾以為他也知道了事情原委,神情不禁一黯,點了點頭就隨著他往裡頭走去。一路上她揣著心事,再加上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也就一直沒吭聲;而蕭朗更是向來冷峻不願多言的人,更是默然不語。他們兩人這麼一沉默,跟著的人更加是不發一言,一時間雖是在室外,可仍是彷彿有一種沉悶僵硬的氣氛重重壓了下來。

到了書房,蕭朗屏退了閑雜人等,陳瀾則是只帶了雲姑姑,令紅纓在外頭守著門。兩扇大門一掩上,陳瀾端詳著臉色顯然很難看的蕭朗,突然開口說道:「蕭世子可是知道了,叔全在南通不見了?」

「什麼?」蕭朗聞言勃然色變,見陳瀾對此彷彿深為意外,他頓時一下子捏住了那厚實的大桌案,一字一句地說,「不瞞夫人說,三天前,我剛接到了荊王殿下從南京送來的信。他說是有十萬火急的要緊事去辦,要畢先生前往襄助,於是我就放了人過去,可誰知道……誰知道就在剛才,那邊送來了消息,說是人不見了,隨行的一個千戶不見了,此外還有數十隨從,另一個千戶亂了手腳,所以急巴巴地打發人來問我!」

原本只是一個消息,如今卻陡然之間疊加上了另一個,兩人頓時面面相覷。好一會兒,陳瀾才苦笑了一聲:「這麼說來,兩個正主竟然全都不見了……」

蕭朗向來不知道怎麼安慰人,見陳瀾表情恍惚,他連忙上前一步,可待要說些什麼卻都覺得不妥當,好容易才憋出一句話來:「楊夫人但請放心,楊兄那樣機警勇武的人,一定會平安回來的。至於那……荊王,他素來滑溜,也決計不會有事。」

「如今之際,先打聽他們的下落來的要緊。另外,眼下不是有事沒事的問題,而是他們不在,之前被支開的那些官員若是殺了回來,你我該如何應對?」陳瀾看著蕭朗,見其不好意思地扯動了一下嘴角,知道他此前打算去萬泉山莊找她,多半也是想到了這一茬,便正色道,「先頭那幾位都趕去了淮安,如今差不多十天了,有什麼事興許也已經料理完了,這要是知道了訊息趕回來,便是大麻煩了。」

「是,我之前頂著那含含糊糊的身份見一見樊知府這樣層面上的人還好,若是如平江伯和周御史這樣的,到時候極可能事情不成反惹禍。」蕭朗煩躁地在屋子裡踱著步子,突然停住轉頭問道,「楊夫人,有沒有可能瞞著這訊息不讓人知曉?但使他們趕了回來,只要我繼續避一避,你隨便找借口說楊大人去了別處……」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長久,之前但使揚州城有什麼風吹草動,轉眼間在南京的那些人就能得到動靜,這次興許他們決不至於不知道。此前叔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也只能管用一次而已,更何況你如今頂著的身份關礙太大,而且淮安那邊的官船本就沒有正主。」

說到這裡,陳瀾頓了一頓,突然想到了江大太太的話和此前搜羅到的那一摞書。不管是別人有意讓其落在她手裡的也好,是真正的走運也罷,和如今這另外一件事攪在一起,接下來的情形可謂是錯綜複雜,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蕭世子,鎮東侯府和江南這邊,從前可有過什麼往來?」

「往來?奴兒干城至為苦寒,如今糧食雖說大多能自給自足,可終究種不了棉花,所以戶部只發戰袍,棉衣等等這些東西往往要靠江南這邊採購,走海路上奴兒干城。」說到這裡,蕭朗不禁有幾分詫異,「可因為我此行隱秘,江南這邊的人都還沒得到訊息呢!」

「有人就好,這樣,蕭世子若是信我,就這麼辦……」

雲姑姑一直站在門帘邊上一動不動,見陳瀾和蕭朗先是計議著,繼而則是到了書案邊上寫寫畫畫,最後陳瀾索性坐了下來寫字,而蕭朗則是在旁邊幫忙磨墨,不消一會兒,寫好的一樣東西就都交給了蕭朗,隨即又朝她這邊招了招手。她慌忙快步走上前去,接過陳瀾遞來的另一份東西。

「姑姑,待會煩勞你走一趟錦衣衛揚州暗哨,蕭世子會給你兩個人。你把這封信交給他們,命其用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到京城。另外,讓暗哨把這幾天篩選的江南要緊消息都謄抄一份送到萬泉山莊。」

雲姑姑聞言雖有些不解,但立時屈膝答應了,慌忙轉身出了屋子。而陳瀾看了一眼蕭朗,微微頷首之後卻一個字都沒說。等到她從裡屋走了出來,卻見外頭的紅纓已經進了屋子,此時正疾步走上前來。待其上前,她突然一把抓住了紅纓的手,靠了好一會兒,隨即才往前邁了兩步,可緊跟著腳步卻越來越慢。

「夫人……」

「沒事,只是剛剛一時用心過多,腳下沒力氣,你讓我扶一把就是。」

陳瀾溫婉地對滿面關切的紅纓笑了笑,腳下的步子很快就邁大了,當跨出房門的時候,她立時放開了手,脊背挺得筆直。不管是從書房出偶園的這一路,還是上了馬車回程,亦或是從萬泉山莊二門直到雨聲齋,她一直保持著那種鎮定自若的表情。

然而,站在雨聲齋正房門前,聽著裡頭的歡聲笑語,她卻久久沒有進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站在她身後的紅纓都有些不安了,她才倏然轉過身子,竟是大步往回走去。她也不解釋,徑直到了之前安頓那親兵的地方,讓紅纓先進了門去,隨即才跨過了門檻。

「夫人!」

那親兵一臉壯碩的肌肉,雖說滿面的黑灰已經洗去,但手上還吊著繃帶,臉上也還有幾道細碎的傷口。他原待要跪拜磕頭,可眼看著陳瀾那犀利的眼神,不覺整個人僵在那兒。當聽到讓他再複述一遍事情經過時,儘管之前見雲姑姑的時候才說了一遍,後來陳瀾親自過來問了一遍,他仍是再一次詳詳細細說了起來。

當說到碼頭相商,兩邊上了船去,他原是奉命留守在外頭的一個,可突然就看到那幾艘船楊帆出航時,他的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一隻手更是攥住了那繃帶。

「夫人,卑職不該最初猶豫了一陣子,跑上前去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更可惡的是我回城裡報信,竟是被擋在衙門外頭,趕回來的路上還遭遇了攔路的人,拼了命才跑回來!」

陳瀾仔細又問了知州衙門口被人攔住的情形,隨即突然開口問道:「這些日子上船商量事情,都只是留著你一個在船下?」

「是,大人上那船上好幾次了,每次都是好好兒的,從來不曾出過狀況。大人帶出去的都是精幹人,只有小的粗笨,但眼力還成,所以大人只令卑職在外頭看守。」

見那親兵滿臉的赧顏,陳瀾點了點頭,再沒做聲就出了屋子。隨著那大門關上,她沿著小道走出了這座偏僻的小跨院,隨即就立時招了紅纓過來:「你待會去廚房,吩咐準備一些滋補的東西,比如雞湯等等送進去,在裡頭加些葯,讓人先睡過去,然後從後門送走。」

紅纓先是有些不解,隨即立時露出了駭然的表情:「夫人,您是懷疑……」

「剛剛頭一次我是太著急了。他是叔全帶出去的人沒錯,有人認得他。可叔全若要上船和人商議事情,斷然不至於只留一個人在下面。而且,他是一個人,若真是如他所說,曾經去過衙門,別人要留下他,何妨誆騙進去再下手?若是半道劫殺,也必定遇到的不止一兩人,若是這樣的險境,他獨身一個,都能只受這樣的輕傷平安回來,那不但武勇,而且其心智可嘉,又怎麼會如同他說得粗笨不堪使用?我也只是猜測,但這等時刻,不能輕忽大意,大動干戈逼問更是不妥,但也不能就放著他不管。還是先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到時候再理論不遲。」

「您是說送到長公主……」

「是,那邊是最可靠的。」陳瀾說著這話,心裡不免閃過了一絲希望。如果這個親兵真是有問題,他所說的事也就不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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