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煙花江南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夫妻,男女

陳瀾進了屋子,落在後頭的其他人到了門口時,卻默契地分作了三撥,長鏑紅纓守在門口,紅螺去了茶房,而雲姑姑則是一個人悄悄地進了東廂房,想著今早上雨雖然停了,可依舊是天色陰沉濕潤,她便尋思著把衣裳翻出來透透氣,可當翻到一個自己隨身帶著的玉色包袱時,她突然覺得分量有些不對,一解開就發覺最上頭是一本厚厚的書。

打開一看,她的眉頭立時緊緊皺了起來。卻只見那書上都是一個個鬼畫符似的奇怪字眼,而且不像是如今人從上到下從右到左的書寫,而是一橫條一橫條,竟是不知道在寫些什麼。左看右看不得要領,她才隨手把書擱下,可緊跟著突然想起什麼,一下子又拿了起來,仔仔細細再次翻了幾頁。

「不是手寫的,竟然是印的?老爺夫人帶著兩個書箱,都不在這裡,這麼說應該是別人塞進來的。是給我的,還是給別人的……這到底是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雲姑姑想的腦袋都疼了,確信自己一個字都不認識,不禁頹然地再次放下了這本書。心不在焉地整理好了東西,她拿著那本書滿臉躊躇地往外走,步子幾次停下,可終究是到了門邊。可才打起門帘,她就險些和人撞了個滿懷。

「雲姐姐?」

見是柳姑姑,手裡拿著本書的雲姑姑立時有了決斷。眼疾手快地把其拉了進來,她三下五除二說明了事情原委,這才把書塞了過去:「妹妹,你快看看這個?」

柳姑姑納悶地翻開來一瞧,結果也是腦袋都大了也沒認出一個字來。左思右想,她就對雲姑姑說:「看著像是西洋字……這樣,老爺夫人顯見是接下來有要緊事,等過了今晚這一茬,咱們再把東西送給夫人看看。若沒結果,隨夫人怎麼處置這東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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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春天易犯困,午後時分,揚州街頭的人較之上午減去了三四成不止。酒樓飯莊做完了一茬生意,有的索性下了門板早早預備起了晚飯的各色材料,有的則是依舊開著門,臨時改行做了茶館,更有的則是三三兩兩在門口聚集了兩三閑漢,指望裡頭的殘羹剩飯能拉出去賣個價錢,亦或是希望能找到一份活計。

因而,在這等四下里閑閑散散的時候,三輛馬車相繼在頗為氣派的會賓樓前停下時,少不得引來了好些人的注目。只那周遭的隨從護衛一個個訓練有素地佔據了四周的各個要緊去處,又不由分說地驅逐了好些閑漢,緊跟著又拉起了圍障。見著這幅做派,鄰近各處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夥計們都縮回了頭去,更有小飯館悄悄下了門板。

從馬車上下來的平江伯夫人面上陰霾重重,頭一個跨過門檻進了大堂,見丈夫方翰的一個小廝上前磕頭,說老爺在樓上,她二話不說就蹬蹬蹬上了樓。而後頭的另三位夫人則是不約而同默立了片刻,而那小廝爬起身之後,就垂手上了前來。

「周夫人,艾夫人,樓上包廂都已經預備好了,周大人也在樓上等,請跟小的來。」

周夫人和艾夫人對視一眼,當下都沒有二話。而江大太太站在那兒,見竟是沒一個人理會自己,臉上不禁漲得通紅。勉強又站了一小會,她終於再也耐不住性子了,當下就迴轉身快步出門。到了門邊上,由於心情激蕩再加上眼睛沒看清,她竟是被那門檻絆了一下,若不是身旁一個丫頭眼疾手快,她險些重重跌倒在地。

「太太,您不要緊吧?」

「沒事!上車,我們回去!」

勉強迸出了這麼幾個字,她扶了扶膝蓋就快步上前,到了馬車前甚至都甩開了丫頭自己踩著車鐙子上車。待到車簾放下坐穩了,她才一下子癱軟在位子上,按著扶手的雙手甚至在微微顫抖。好一陣子,她才喃喃自語道:「牆倒眾人推,一個個都是這嘴臉!當年做錯事的分明是老頭子,如今他一病了事,什麼都不管不問。這次送禮出了問題的是老七,索性更是躲在了家裡,憑什麼讓我們長房受過?老頭子這個代族長一代就是這麼多年,如今卸下就想躲過去了,哪裡有這麼便宜!」

一旁陪著的丫頭自是一聲不吭,倒是另一個媽媽開口提議道:「太太說得對,都是三老太爺不該把十五老爺放去了京城,如今連個牽制都沒有。不過,既是到了揚州,咱們就這麼空著手回去,回頭那些族人們更有話說了。揚州這邊的生意產業歸江四郎管,不如咱們去那邊瞅瞅?他是太太您的晚輩,又是族裡的執事,如今您這個宗婦到了,支使他還不容易?」

「對,對,去找江四郎!」江大太太眼睛大亮,隨即重重拍了拍扶手,「接下來讓他去出面,辦成了事情,功勞總是我們的,至於辦不成,那也是他江四郎無能!他有今天還不是家裡栽培的結果,自然會盡心竭力!好好,還是你會出主意,回去我重重有賞!」

一旁的丫頭見江大太太終於轉怒為喜,而那媽媽則是忙著謝恩不迭,眼神不禁有些游移。那邊吩咐了下去,馬車自是立時改道,等到了地方,那媽媽立時下了車,見兩個小夥計迎了上來,她便矜持地點了點頭道:「本家大太太來了,去叫江四公子出來。」

兩個小夥計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就笑容可掬地深深彎下腰去:「媽媽來得晚了,四公子眼下正巧不在……」

「什麼?」那媽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隨即露出了深深的不悅,「他既是在揚州府掌總,怎麼能輕易離了地方?人到哪裡去了?」

「回稟大太太。」那小夥計卻是江四郎精心調教出來的,雖那媽媽言語異常不客氣,他卻仍是保持著那一成不變的笑容,「是偶園來人請了四公子相陪,所以四公子自然連幾樁要緊的生意都沒顧上,直接就帶著幾個精幹人走了。這才沒多久,要不,大太太您帶人去追一追,興許還能趕上?」

此話一出,剛剛還安坐車中的江大太太立刻一把拽起了車簾,整個人都不顧禮儀地探了出來:「真是偶園來人請了江四郎過去?什麼時候的事,來的是幾個人,什麼形貌?」

面對這連珠炮似的發問,那小夥計腦袋垂得更低了些,可那看著腳下黃土路面的眼睛卻滴溜溜直轉:「回大太太的話,小的不敢有虛言,確實是偶園那邊來的人,大約就在您過來之前一刻鐘功夫。至於來的人,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吧,至於形貌如何,小的也說不清楚,只知道為首的那位年輕公子對四公子客氣得很。」

為首的是一個年輕公子,還對江四郎客氣得很!

江大太太想到之前在偶園受到的屈辱,一下子狠狠攥緊了拳頭,隨即就立刻縮了回去坐著。呆坐在那裡好一會兒,她才有氣無力地說道:「算了,尋個地方給我們安置,再派個人去江四郎那邊知會一聲,讓他回來了立刻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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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賓樓三樓居中包廂。

不論平江伯夫人怎樣惱火地喋喋不休,平江伯方翰依舊是背著手站在窗前一動不動。良久,他才冷著臉轉過頭來:「別啰嗦了!你以為這是平日里要看你臉色的那些夫人太太?淺薄!我竭力勸了許陽別帶上他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婆娘,而是叫了你來,不就是覺得你長袖善舞?既然你已經讓陳家三丫頭答應了帶挈一把靜兒,那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我又不像艾家生怕失了金陵書院的掌控權,也不像那個周泰同,硬生生駁了皇上的回,更不像江家那樣當年鼠目寸光,之所以過來也就是拉拉交情,她男人難打交道又有什麼好怕的?」

「這……」平江伯夫人被丈夫說得臉色更不好看,好半晌才訕訕地說道,「是我想岔了……只是老爺,您難道就不怕么?您把靜兒許給了陳家老五,可眼看如今陳家長房那架勢,興許這日後借襲的爵位還要還回去……」

「那是陳老三要操心的事,我們管這許多作甚!再說了,就算沒有長房,陳老三還有個嫡子,你莫要忘了!我當初許了女兒給他,不是看的他兒子,而是看在他的份上,可惜他自己給利益蒙蔽了眼睛。你不要擔心這些,靜兒將來上頭沒了正經婆婆,許家那丫頭你也見過,本分老實沒心眼,只要我多多給她置辦嫁妝,還愁日子不好過?倒是許陽,養出那麼個不中用的兒子來,待會那一出負荊請罪可不那麼好看!他呀,長子庸碌,次子自以為是,竟是後繼無人!」

說到這裡,方翰不禁幸災樂禍地哧笑了一聲,可說到後繼無人,他冷不丁想起了自己那次灌醉了王安止之後的一番言語。

「伯爺既然沒有什麼太大的志向,又不領兵打仗,要把伯爵換成侯爵就不太可能了。不但如此,擁立之功這種成也容易敗也容易的招數更危險,想來您是沒心思的。至於如今您沾手海貿,這個是江南文武都干過的勾當,本不妨事,可是,您能沾手海貿,難道別人就不會插手漕運?難道伯爺沒發現,這條百多年前就疏通過的漕河,如今淤積得比從前多多了?這漕運一堵上,以後平江伯這漕運總督就到頭了。」

那個眼下被他留在南京城中的王安止,雖說人是輕浮了些,可眼光倒是犀利!如果按照他說的,許陽父子是被人算計了,所以他眼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做了人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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