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月落星沉 第三百四十七章 弄巧成拙終成真,除夕之日故人來

雖說是人人高興,可最高興的人,卻自然是陳衍無疑,笑得就連嘴角都快豁開了。只他好歹還記得鏡園那邊的天使拖延不得,三言兩句甜言蜜語哄得朱氏鬆了口,竟是答應讓他送姐姐和姐夫回去,順帶看看熱鬧。而一旁的蘇儀則是再沒了留下的興趣,雖是肚子空空,卻仍當即提出了告辭,陳灧原本想留下,可禁不住他的冷眼,也只得一同隨著走了。

陳瀾想著剛剛楊進周錯過了吃飯,正要讓他隨便用兩口再趕回去,朱氏已是連聲吩咐綠萼去預備攢盒,裝上幾色點心留著路上墊墊肚子。至於陳清和陳漢,跟著的丫頭趁別人不注意,已經早就悄悄叫了他們倆離開。而陳汐則是彷彿沒看見丫頭的眼神似的,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那兒,直到陳瀾隨著楊進周離開時,在正房門口拉著她的手低聲說了幾句話,她盯著那遠去的背影瞧了好一陣子,這才默默地轉身打算走。

「老太太,老太太,前頭……前頭兵部文書到了!」

聞聽此言,陳汐一下子停住了腳步。見是鄭媽媽一陣風似的衝進了正房,她略一躊躇就站了一站,不一會兒,只見一個小丫頭打起了門帘出來,鄭媽媽親自攙扶了朱氏出來,後頭還跟著幾個大丫頭。一行人看上去都有些緊張不安,竟是沒有一個注意到她。面對這樣的情景,等前頭人出了穿堂,她就頭也不回地對身邊的丫頭說道:「走,跟去看看。」

「小姐,要是老爺和姨娘知道了……」

「你都應該聽到是兵部文書了,除了爹,這家裡還有誰會得到什麼兵部文書?」

撂下這話,她再也不理會那個瑟瑟縮縮的大丫頭,疾步朝前走去。沿著夾道轉彎出了一扇角門,她也顧不得其他,又加快了腳步前行,終於在前頭那儀門處看到了好一群人,都是些探頭張望的媳婦婆子。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奔上了前,四下一看就叫了個平素最喜歡饒舌的媳婦過來,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媳婦趕緊賠笑行了禮,可聽到那問話不禁有些猶豫,只是面對陳汐那冰冷的目光,她很快就敗下陣來,只得囁嚅著解釋道:「五小姐,小的也不過是聽到她們在議論,說是……說是兵部下了調令,甘肅那邊戰事吃緊,所以要調了三老爺去鎮守肅州……」

那一瞬間,陳汐只覺得腦際轟然巨響,隨即踉蹌後退了好幾步,甚至也沒注意到那媳婦變幻不定的眼神。好容易穩住了身子,她獃獃地看了一眼那前頭或興奮或搖頭或竊竊私語的一眾人等,突然頭也不回地轉身朝來路走去,兩隻手狠狠絞住了那條帕子。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了!

陳瀾和楊進周剛剛才出了儀門就正好遇著兵部前來傳達文書。只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來人竟不是如平素那般專向陳瑛傳達,而是猶如傳旨的太監,一到前頭就大聲嚷嚷了開來,人還沒到陳瑛書房,消息就已經人盡皆知。此時此刻,陳瀾在楊進周的攙扶下上馬車時,仍免不了往那書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才低下頭上了車。

自打上一回驚了馬,如今只要夫妻倆出門便是同乘一車,如此一來其他雲姑姑柳姑姑和幾個丫頭之類的人便只能分乘另一輛車。車門一關,厚厚的簾帳一落,不虞被人聽見車中的談話,因而這會兒楊進周攬著陳瀾,便將剛剛陳瑛說的那番話轉述了一遍。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陳瀾低低呢喃了一句,見楊進周詫異地看著她,她就依偎在了他的懷裡,輕聲說道:「和毫無寸功,僅僅是憑著走通門路才得以襲爵的汝寧伯不同,三叔畢竟是有功之臣。哪怕是我封了縣主,嫁了你,哪怕如今四弟努力學文習武,終究是只在起步,除卻他出身長房,並沒有一條及得上三叔。三叔對長房的忌憚不過是借襲二字,可上百年來那麼多借襲的勛貴,有幾個還回去爵位的?他其實什麼都不用做,便已經是穩操勝券,根本不必有那麼多小動作。」

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楊進周方才搖搖頭嘆息了一聲:「生在勛貴世家,從小看的就是兄弟相爭父子相疑,哪怕有能力有才具,能夠海闊天空,卻仍要回來相爭,卻是何必?他提醒我的那些話,無非是想說那麼多人都有了封賞,我卻因為你的連累什麼都沒得到……他卻不知道,我年輕高位,其實壓根不想再進一步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語氣驀然低沉了下來:「我倒是希望,皇上只封你一品夫人,那是你應得的。」

「獃子,只有夫貴妻榮,難道你要被人說妻榮夫貴?」

「那有什麼不好……」

夫妻倆在車廂中你一言我一語地低聲說著,待到外頭車門傳來了輕輕的叩擊聲時,陳瀾方才回過神,眼睛望了望角落裡原封不動的攢盒,發覺自己的鬢髮又亂了,不禁頗有些尷尬。好在已經在從前新婚後頭一天去汝寧伯府拜見時吸取了教訓,她立時從小抽屜里取出了鏡子,三兩下抿好了頭髮,才戴正了那金蟾分心,外頭突然傳來了陳衍乍呼呼的嚷嚷。

「姐,姐夫,你們不是睡著了吧?」

「開門!」

陳瀾聞言暗自嗔怒陳衍不知趣,隨即趕緊吩咐了一聲。等到從昏暗的車廂中走到了陽光底下,她本能地眯了眯眼睛調節了一會,耳畔就傳來了戴總管那熟悉的聲音。

「老爺,夫人,司禮監曲公公正在致遠堂等候。」

「那好,咱們快去吧!」

致遠堂中,江氏陪坐上首,司禮監太監曲永正坐在左下首的一張交椅上,興許因為剛剛能說的話都說完了,兩人竟都是彷彿在閉目養神。直到依稀覺得背後彷彿有人靠上來低低言語了一聲,曲永才睜開了眼睛。幾乎是門帘高高打起的同時,他也彈了彈衣角站起身來,又自然而然地翻下了剛剛還捲起了半截的袖子,把手腕蓋得嚴嚴實實。

兩邊相見,陳瀾和楊進周自然是對此前的延誤大表歉意,而曲永自然也表現得大度得很,絲毫沒對此表示任何不滿。香案等等都是早就備齊的,一干人依足了規矩在相應位置站定之後,便各自就了拜位,當那熟悉的開頭再次在耳邊響起的時候,陳瀾竟是突然有一絲恍惚。

她有些失神,但江氏卻不免掃了一眼那玉軸鸞錦卷,卷首尾織著升降龍紋圖樣,那兩條飛龍中間印有奉天誥命四個燙金篆字的誥命捲軸,心中百感交集。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夫母以子貴,妻以夫榮,聞諸通古,列在方策。惟爾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楊進周母江氏,妻海寧縣主陳氏,筮惟福允,歸乃慶餘,備嫻《詩》、《禮》,夙擅言辭。斷織捐金,道姆師之雅訓;采蘋銘菊,遵女史之明規。今遣司禮監太監曲永,冊封江氏為一品太夫人,陳氏為一品夫人。爾其無違藩守,務於和理,而使家可長久。聖人重之,可不美歟!敬之哉!」

儘管和上一次的封冊截然不同,但那文理仍然讓陳瀾聽得頭皮發麻,待到末了站起身的時候,她恭恭敬敬地接過誥命往一旁的供桌上擺好,可回過頭時卻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敢問曲公公,這誥命不知道出自誰人之手?」

「這是禮部的事,先後兩回都是內閣首輔,華蓋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宋閣老親自主筆。」

曲永淡淡地解釋過後,便沖著楊進周說道:「這一品夫人封了,楊大人自然另有委任。只現如今皇上還不好公布,所以得遲上一陣子。想來以楊大人的大度,不至於介意被人說一句妻榮夫貴的。」

倘若不是確定那會兒夫妻之間的戲謔斷然不至於被人聽到,就是聽到了也不會這麼快耳報神地傳到曲永這兒,因此陳瀾雖有些尷尬,可見楊進周都是沒事人似的,她自然也就當沒聽見似的過去了。及至把人送走,剛剛一直躲在檐下看熱鬧的陳衍方才湊了過來,一家人反身回了惜福居正房坐下之後,江氏遣開下人們之後,第一時間長長吁了一口氣。

「說實話,這幾日的事情實在是讓人應接不暇,如今就連封賞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知不覺沒了太大的感覺。你們倆不在的時候,我陪著曲公公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他說錦衣衛已經查了分明,驚馬的事,是那位錦衣衛緹帥歐陽行在楊家本家安插的暗探,喂馬的時候摻了好些加了麻藥的草料,還說是歐陽行為龍泉庵主勾結,所以已經賜死了,前任緹帥盧逸雲亦是與那位龍泉庵主有涉,勒令自盡了。都是這些不消停的敗類,生生害了多少人!」

是歐陽行?連盧逸雲都不曾逃過?

陳瀾和楊進周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的眼睛裡終於都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而陳衍則是小拳頭往扶手上重重一砸,怒氣沖沖地哼道:「真是便宜他們了!」

永熙二十六年的除夕對於整個天下來說,都有意味非常的含義。就在之前一天的朝會上,皇帝提出要南巡江南,結果上上下下無數臣子力諫阻止,到最後總算是說動皇帝收回成命。只不過,天子在前事不成的情況下,卻以江南入冬以來多地頻頻地震為由,命皇四子荊王前往江南巡查。這一條雖是最初引來群臣以孝道反對,可是在部閣重臣集體默許的情況下,也就這麼順順噹噹定了下來。

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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