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月落星沉 第三百三十章 運籌帷幄,塵埃落定

相比陽寧侯府昔日朱氏一言九鼎,連陰鷙如陳瑛者都避其鋒芒,直至襲封爵位方才展開逆襲,汝寧伯一系的情形就複雜多了。最後一位汝寧伯,也就是楊氏一族的族長楊珪說是嫡出,可實際上只是記在太夫人名下,因而當初老伯爺一死就鬧出了一場爭襲官司。為了打點禮部和能夠左右此事的權貴,楊家原本就不殷實的家底被揮霍一空,這還不算被皇帝以各種借口收回了之前歷朝賞賜的三四個莊子。

這會兒人到齊了,太夫人主位落座,曾經進鏡園勸說無果的五老爺楊瑾就第一個站起身來,神情沉痛地說:「傳承了百多年的爵位如今已經丟了,不但如此,那家通竊盜的當鋪更是讓咱們楊家顏面掃地!這還不算,事到如今,二嫂竟然還把一丁點家事鬧到了順天府,還嫌咱們的臉丟得不夠么?好端端的百年豪門落得這個地步,全都是因為治家無方!不管怎麼樣,大哥既然軍流開平,這宗族事艾哥也決計承擔不起,如今咱們一族裡頭,就屬全哥官職最高,無論是挑長還是挑賢,這族長都應該……」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江氏就眉頭一皺,淡淡地說道:「全哥連今天這宗族大會都沒功夫來,更不用說平日里料理宗族事務了。五弟也不用說什麼挑選得力的執事或是族老從旁協助,難道從前二弟當族長的時候,這些就不曾設過,還不是闔族幾乎挑不出一個人才?再說了,在其位不謀其政,終究說不過去。所以,族長就不用考慮他了,這麼多人裡頭哪還挑不出一個族長?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撂這麼一句話,剩餘的你們商議吧!」

陳瀾冷眼旁觀,見在座的一眾楊氏子弟有的面露訕訕,但更多的卻在交換眼色,臉上赫然是掩不住的欣喜,她不禁又把目光轉向了太夫人。就只見太夫人彷彿是睡著了似的半眯著眼睛,整個人一動不動,只從那攥著佛珠微微顫動的手上,卻能瞧出其人絕不平靜。

「既然是大嫂這麼說,那我就毛遂自薦了。」楊瑾傲然一笑,又輕輕捋了捋下頜那三縷頗有氣派的長須,「若是除卻大哥二哥這兩支不算,便該是我接任族長了!」

此話一出,下頭響起了稀稀落落的兩個附和,但更多的卻是嘩然反對。剛剛才給陳瀾搬過錦墩的那個年輕人便嘿然冷笑道:「五老太爺您倒是敢說!當初要不是您和二老太爺爭搶那個爵位,結果事有不成就鬧到了順天府,咱們楊家的祖產怎麼會少了一多半?如今這時候您倒知道站出來了,不是想著這祖上傳下來的老宅吧!」

「你……胡說八道!」楊瑾氣得額頭青筋畢露,一巴掌重重拍在一旁的高几上,霍然站起身來,「這是什麼地方,連你爹都是晚輩後生,哪有你這個孫輩說話的餘地!」

「五老太爺你不用一口一個長輩晚輩的教訓人!你如今說二老太爺倒是一套套的,可您這些年都幹了什麼?私自和商賈合著在外城開賭場,這是有的吧?二老太太放印子錢,您讓五老太太摻和過一腳,這是有的吧?至於幫那些訟棍往順天府關說人情,這也是有的吧?剛剛大老太太說過,咱們楊家如今是闔族挑不出一個人才來,難道這還不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你,你給我閉嘴!來,來人,把,把他趕出去!」

看到剛剛還道貌岸然的楊瑾被說得一下子氣歪了鼻子,甚至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那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又見滿座人大多鬨笑,只有十一老爺楊珞和寥寥兩三人在那皺眉頭,陳瀾不禁暗自嘆氣,隨即便輕輕咳嗽了一聲。儘管她的聲音並不響亮,但只過了一會兒,這寬敞的屋子裡就安靜了下來,而門外更絲毫沒人應聲進來。

「全哥媳婦可是有什麼好提議?」

見五老爺楊瑾好容易擠出了一個得體的笑容看著自己,陳瀾便微微笑道:「今天各位到了這兒來,原是為了選定一個族長出來,若接下來還是這般自薦的自薦,挖苦的挖苦,到時候喧嘩聲傳到外頭,未免不好聽。既然如此,不若請有意挑起這宗族重擔的諸位先站出來,也不說從前如何,只說接任了族長之後想要如何。待到全都說完了,便請各房都在紙上寫下名字,投入一個匣子里,屆時再由人統計,按照得票多寡把族長選出來。自然,每一房一票,一共是九票,全都不記名,到最後若超過五票的人便算是通過了,如何?」

陳瀾實在是不耐煩聽這些人吵架,因而早早就和婆婆江氏以及十一老爺楊珞通過氣,此時便索性把無記名投票的法子撂了出來。見一群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卻誰也沒說出一個反對意見來,她就看向了太夫人。

「太夫人覺得如何?」

太夫人這才睜開眼睛,意味深長地看了陳瀾一眼,隨即眼神就黯淡了下去,老半晌才輕聲說道:「好,依你。」

她既發了話,底下十一老爺楊珞就頭一個開口附和,繼而其他人猶猶豫豫一陣子,終究是參差不齊地答應了。很快,九房當中除了五老爺楊瑾和十一老爺楊珞,就只有之前那個和楊瑾頂過的青年的父親四爺楊苗表示要角逐族長,接下來自然是逐個站起身來說話。五老爺剛剛受了挫,此時慷慨激昂地畫了一張誓要為宗族拿回爵位的大餅也就坐下了。而那楊苗就聰明得多了,說了一通仁義禮智信等等俗話之後,突然話鋒一轉。

「我是晚輩,若是成了族長,這些事務少不得便要請大伯母和三弟妹多多提點,絕不敢專斷獨行。須知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這楊氏一族是大家的,所謂族長,則是要全族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他接下來又許了好一番願,到最後才笑容可掬地沖著江氏這邊一躬道,「我該說的都說完了,還請大伯母訓示。」

江氏年輕時外柔內剛,但在宣府多年,往來的都是軍官的妻女,那表面的一層柔也幾乎被磨光了,既是極其反感這樣的虛偽示好,此時就索性眉頭一挑:「你剛剛許願不少,卻不曾說憑什麼讓楊門復起,憑什麼讓族中人才輩出,我還有什麼好訓示的?」

眼見那楊苗被問得啞口無言,其子張了張口彷彿預備也加進來幫腔,陳瀾立時搶過話頭,因看著楊珞道:「十一叔,你可是最後一個了。」

相比裝腔作勢的楊瑾,大話滿篇的楊苗,楊珞站起身來,只是團團一揖,隨即便沉聲說道:「楊家到了如今,已經不是什麼水深火熱,而是在懸崖邊上!諸位揪著已經軍流的二哥,可也該得想想,這些年咱們犯過多少把柄捏在別人手裡,家裡的子弟們又有誰是憑能耐考上了科舉,亦或是不靠恩蔭在軍中混了個前程?小錯看著不要緊,堆積多了清算起來,一樣是要命的,再加上後繼乏人,談什麼振興,不徹底敗落就不錯了!」

見這一番話總算有那麼一點振聾發聵的作用,楊珞方才放緩和了語氣:「族學已經荒廢多年了,認真上課的倒是有那麼幾個,可全都是來附學的他姓孩童,咱們自己的孩子有誰是用心的?而要說弓馬,不說別的,就連我家的小子也是壓根連馬都上不去!所以,既為族長,首先便是把族學收拾出一個好氣象來,定出最嚴格的規矩,把適齡孩子全都送進去好好調教,再選出幾個老成的家將教他們演習弓馬。當然,這是為了將來,如今還看不出效果。

至於眼下,首先便是把從前的事情設法一樁一樁抹平。這是最難的,但再難也不得不做!皇上銳意除弊的決心大家都應該看到了,先是東昌侯,再是咱們汝寧伯,其餘勛貴也有不少或申斥或罰俸或罰沒莊田的。東昌侯那一家自盡之後,金家剩餘的族人幾乎一律編管遼東,這是什麼緣故?還不是因為他們不知好歹,而且後繼無人!」

聽到這話,滿座的人除了江氏和陳瀾,以及不動聲色的太夫人之外,幾乎人人色變。良久,總算有人不服氣地冷笑道:「不過是二哥一個人犯事,怎麼就會牽連到咱們?」

「二哥所犯之事,相比當初東昌侯所犯之事,又輕了幾分?」

一句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楊珞這才看向了江氏和陳瀾,見陳瀾沖著自己微微點頭,他想起那時候陳瀾讓丫頭送給自己的信,心底生出了一種不可抑制的敬畏來。那上頭寫的東西,有些是他想到的,比如族學,有些卻是他不曾想到的,比如楊氏一族如今尚未全盤傾頹,只是因為天子尚留了一線之機。

這時候,陳瀾也微微點了點頭:「如今既然都說完了,那大家一一投票吧。」

江氏提起筆來一蹴而就,而其餘眾人則是斟酌了再斟酌,甚至有人偷眼看看江氏和陳瀾,又在三個候選人當中掃來掃去。過了許久,直到陳瀾親自捧了木匣子站起身,人們方才手忙腳亂地在紙上寫好了,又小心翼翼摺疊了起來。陳瀾一一收了,等走到太夫人跟前,見其看也不看投了進去,她便轉過了身。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了一陣高聲喧嘩。

「我這個宗婦不在,誰敢選什麼族長!」

隨著這個聲音,就只見門帘一掀,鄭氏一把甩開左右攔阻的媳婦,徑直闖了進來。太夫人眉頭一挑正要說話,滿座其他人頓時發出了嗡嗡嗡的聲音,五老爺楊瑾一下子站起了身,掃了鄭氏一眼就露出了譏誚的神情。

「宗婦?老二連家裡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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