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怕鬼,是怕鬼對自己生惡,在鬼的無形和飄渺間,人覺得自己的能力不如鬼強,這是本能的生存反應,加上民間若干的鬼怪故事,把鬼描述得可怕而不近人情,故才有了人心裡的怖。瓶兒聽得董雲英的一翻敘述,覺得董雲英不像其他鬼那般可怕,加上董雲英生前對瓶兒也不像董府大小姐那樣呼來喝去,所以瓶兒漸漸的不再害怕,甚至有些同情董雲英。
「二小姐,你就不恨小姐嗎?」瓶兒起身,走到了董雲英的面前。
董雲英怕自己的樣子嚇到瓶兒,轉身,飄到一角,輕聲的回答:「她始終是我姐姐,何恨之有?」說完,嘆了口氣:「我只是擔心她現在的處境,要知道死並非人間可怕的事,可怕是活在世間,生不如死。」
聽董雲英說完,瓶兒嗚嗚的哭了起來:「現在小姐真的很可憐,姑爺以為是小姐害死了你,小姐以後肯定也沒有好日子過。」
「所以我那日才叫你勸姐姐。」
「二小姐,你不是不知道小姐的脾氣,她對姑爺一往情深,哪裡還勸得住?」瓶兒用手絹擦著眼淚,怕別人發現,略把哭聲放低了一些。
董雲英只好嘆息:「此事冥冥中自有註定,我也無可奈何。」
「二小姐,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不,你是一個好鬼……瓶兒求求你,幫幫小姐吧……」瓶兒到底還是把那話說出了口,她希望董雲英能現身勸孟子軒對董金鈴好些,這就是她叫董雲英出來的目的。董雲英並沒有答應瓶兒,因為董雲英也做不到,現在的她是鬼,長發掩面,根本就見不了人,莫說勸孟子軒,出現的時候如果不怕孟子軒嚇死已是幸事。董雲英的回絕讓瓶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正想著再怎麼勸勸董雲英的時候,花園轉角處過來一個人,聽著腳步聲十分有力,董雲英怕嚇到人,立刻化作魂氣,消失在了花園中間。那人走近,見到是瓶兒站在花園中,花園中又有零星燭火,十分好奇。
「瓶兒,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姑……姑父……」瓶兒見來人是孟子軒嚇了一跳,回頭見董雲英不見後,結巴著回答:「我……我……沒做什麼。」
瓶兒的結巴讓孟子軒起疑,今天非初一也非十五,瓶兒居然在花園裡燒冥紙,難道是拜祭某人?孟子軒皺起了眉頭,訓道:「你雖然是董府的丫環,陪嫁到孟家來也該知道規矩,何故半夜焚香燒紙?從實招來!」孟子軒覺得瓶兒的表情十分的奇怪,料定瓶兒又是在想什麼話來應付,畢竟瓶兒是董金鈴的人,現在自己與董金鈴也說得明白,沒有必要再演戲下去,自然不會對董金鈴的一個丫環多多禮讓,反倒是瓶兒讓孟子軒想起了當日董金鈴作惡之事,也想起了董雲英,心裡又恨又痛,這次抓住把柄,他才不會這麼容易放過瓶兒,勢要將瓶兒打到服降,於是一聲冷喝,招來了家丁,把瓶兒押到了後院的一個冷宅之中。
這間屋子平時沒有什麼人居住,幾乎是沒有人來,裡面也沒有什麼擺設,就是一間冷冷的空屋,因背向,所以屋子裡略顯潮濕,幾盞燭火的搖曳下,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如同魔鬼的影子一樣映在了牆上,瓶兒抬頭看著站在面前的孟子軒,苦苦哀求道:「姑爺,你要相信瓶兒,瓶兒真的什麼也沒做……」
「住嘴!」孟子軒一腳踹向瓶兒,怒罵道:「你這多生事端的丫頭,仗著主子有些名望,便跟主子一起做些禍害他人的事,以前你們害死了雲英還不夠,現在你們又想做什麼?半夜在花園裡燒冥紙,是想咒我早死嗎?!」
「不是啊……姑爺……」瓶兒萬萬沒有想到孟子軒竟然誤會了自己,剛想解釋,家丁就用一張布塞住了她的嘴巴,她說不出話,發不出聲,一鞭鞭落在了她的身上,打得她皮開肉綻,皮鞭上都沾上了血,直到她暈死過去,孟子軒才停下了揮舞的動作。
在孟子軒的眼裡,像瓶兒這樣的丫環是不值得同情的,他之所以停手只是不想弄出人命,打夠了,氣也消了一些,他要把這丫環跟董金鈴一起,活活的困在孟家,一生一世,讓她們主僕二人不得好死,這是孟子軒僅能選的為董雲英報仇的方式。瓶兒在這困室里挨了幾日,沒水喝沒東西吃,再也熬不住了,主動要見孟子軒,要招出事實。孟子軒沒有拒絕瓶兒的求見,他就是想知道董金鈴這樣的小姐能教出怎麼樣的丫環,可是瓶兒的話讓孟子軒徹底震驚了。
「你說你見過雲英?」孟子軒的眼神里全是懷疑,可是卻忍不住有些激動。
瓶兒爬在地上,衣衫破爛,人不像人,哀聲回答:「那天我在花園裡就是拜見二小姐……」
「一派胡言!」孟子軒一腳把瓶兒踢到了一邊,狠狠的說:「為了活命,你竟然編出這樣的瞎話來哄騙我,好你個不實好歹的卑賤下人,跟你的主子一樣不是好東西!」
瓶兒被踢得吐了口血,用力力氣爬到孟子軒腳下,抬頭求道:「是真的,瓶兒不敢騙姑爺……」
「哼,要真如你所說,雲英還在這個世上,她為何不來見我?」孟子軒想不出一個理由,為什麼董雲英不來見自己,心中有些懊惱,自己對董雲英一往情深,他不信董雲英沒放在心裡。
儘管瓶兒不想說出對董金鈴不好的事實,但為了活命,瓶兒只有把董金鈴對已經死去的董雲英做的事說出來,這事讓孟子軒半信半疑,他不相信瓶兒說的話,可他的心裡還抱有希望,至少瓶兒給了他一個希望,為了搞清楚事實到底是什麼樣子,孟子軒半夜召集家丁來到了董雲英的墳頭。孤墳上立著石碑,望著董雲英的名字,曾經無數次,孟子軒站在這塊石碑面前,對著董雲英落淚,現在想起來還是一翻唏噓。本來死者已矣,不必再擾得逝者不能安息,可是為了弄清楚真相,孟子軒迫不得已,要挖開董雲英的墳。在孟子軒的注視下,家丁們費力的掘土,沒過多久,就把埋沒在土中的棺材抬了出來,孟子軒親手將棺材推了開……見到棺材中的屍身時,孟子軒忍不住驚訝,竟然跟瓶兒說的一樣,董雲英的頭髮蓋住了臉。雖說世間活人對屍對鬼都有一定的畏懼,可董雲英畢竟是孟子軒真心喜歡的女人,孟子軒不顧家丁們害怕的眼神,親手溫柔的拔開了蓋住董雲英面部的頭髮,頭髮拔開以後,讓孟子軒有些失落,那烏絲之下只有白骨,往日的笑容肌膚已經不再,冒著絲絲的陰寒……
「雲英……」孟子軒跪在了棺材面前,發出了悲涼的哭喊,失去最愛的他活在世間就像一隻卑微的蟲子那麼可憐,他的喊聲驚起了棲息在樹林中的寒鴉,一隻只像鬼影一樣飛過林間,讓其他的人毛骨悚然。就在這時,颳起了一陣陰風,吹得各人迷了眼,孟子軒恍惚中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四處是煙霧,看不清晰,正當他疑惑這是什麼地方的時候,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影……巧笑盼兮,美目依兮……那雙眼睛深情的看著孟子軒,孟子軒整個人都呆住了。
「雲英……」
「子軒……」董雲英含笑看著孟子軒,沒想到自己還有能以往日面目見到孟子軒的這一天……多虧了孟子軒拔開了擋住她面部的頭髮,否則她永遠不可能以己身出現在孟子軒的面前。
孟子軒內心激動,急步上前,欲拉住董雲英,董雲英卻往後退……
「子軒,你別過來……」
「為什麼?」孟子軒那麼想見董雲英,不明白為何今日見了,董雲英卻不讓自己靠近,他的疑問寫在他的臉上,董雲英看得明白,於是幽幽答道:「子軒,人鬼殊途……」
「我不管,我不管什麼人鬼殊途!雲英,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這段日子,我有多少思念?每天入睡前,我都在想,你會不會到我的夢中來,可是你一次也沒有……為什麼?」孟子軒臉上的表情非常的痛苦,相愛卻不能相近,人鬼相隔,世間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