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活屍(十一)

老頭兒嘿嘿一笑,摸著下巴回答:「窯子!」

一股怒火從耿盡華的胸中燃起,這個答案讓他有想揍人的衝動,雙拳緊握,若不是顧及妻子,他真想一拳把這老無賴打翻在地,耿盡華忍了忍,冷聲問:「哪家窯子?」

「這個我不知道,嘿嘿,沒錢,沒去過。」老頭兒猥瑣的笑著。

這時,青風再也忍不住憤怒,衝上前去,啪的一耳光扇在老頭兒臉上,怒罵道:「你還是人嗎?!」

「你反了,飛上高枝兒了,盡敢打老子。」老頭兒捂著臉,呲牙裂嘴的看著青風,抬起手欲打,耿盡華怕老頭傷著青風,忙出手握住了老頭兒的拳頭。

「不管你是誰,別在這裡撒潑!」

「哼!」老頭兒不是傻的,放下了手,怏怏道:「也行,給我些銀子,我便走。」

「你來就是為了要銀子?」青風的心涼了下來,十年未蒙面的爹任自己在耿家受盡欺負,現在一聽到自己嫁了耿家少爺便前來糾纏,令她失望。

老頭兒坐在椅子上嘿嘿一笑,答道:「要是你們想請我喝頓喜酒,也成。」

「無賴。」青風罵道。

老頭兒臉一拉,哼哼著說:「無賴怎麼了?再無賴我也是你爹。」

「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樣的爹!」青風被氣得哭了出來。

耿盡華看到現在這種場面,替青風難過,從柜子里拿出了幾錢銀子,扔到桌子上。「拿去,別讓我再見到你。」

「嘖嘖嘖,堂堂耿家,就出這些銀子便算是聘禮?」老頭兒發出不屑的聲音,嫌少,不敢拿。

青風索性把銀子收回,大聲說:「你不要就走,別髒了我的屋子。」

「別……」老頭兒從青風手裡搶過銀子,放進懷中。「這銀子我收下了,等我用完了再來。」

「還來?」

「你是我女兒,難道忍心見我老無所依?」老頭兒的意思怕是把青風當成了搖錢樹,取之不盡,然而他卻不知道青風現在的狀況,雖說有三姨太接濟,但日子並不是太寬裕,只能說是吃穿用度還算湊合。

青風心已死,只願沒這種爹,於是警告道:「收了這銀子,我便沒你這樣的爹,有多遠走多遠。」

「沒聽到青風說的話嗎?」耿盡華見老頭兒不走,臉色不好看了。

老頭兒瞄了青風一眼,哼哼著離開了……

青風看著那個背影,流下了眼淚,耿盡華知道妻子難受,勸慰道:「別難過了,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以後不理他便是。」

「……嗯……」青風撲進了耿盡華的懷裡,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爹。

這以後,那老頭兒確有一段日子沒有再來,然而青風的心卻沒有一天輕鬆過,提心掉膽的,就怕那無恥的爹又上門來訛詐,另一方面,她也越發的想自己的娘了,不知娘的日子過得如何。耿盡華把妻子的情緒都看在眼裡,放在心中,怕妻子失望,他便暗中去尋妻子的娘,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個月後,終於有了消息。但這個消息不是一個好消息,耿盡華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青風,想了很久,怕青風此生遺憾,還是說了。

青風一聽說自己的娘已經危在旦夕,便與耿盡華雇了快馬,來到了城中的窯子,這個妓窯不比那些有樓面兒的地兒,可不出什麼花魅之類的,是青樓三六九等中最下層的妓院,開在不當街的地方,十來間屋子,狹小,漆黑,一進去便能聞見一股夾雜了汗水,腥味兒的惡臭。在最裡面的房間里,青風看到了自己的娘,一個躺在小床上,身上長瘡,皮膚潰爛的不成樣子的女人,儘管這樣,青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娘手上戴的那隻手鐲,於是撲上前去,哭喊道:「娘……」

邊上站著窯子的管事的,嫌惡的不敢靠近,耿盡華怕這事傳出去,拿了些銀子出來,給了那管事的。「你出去吧,這裡沒你什麼事兒了。」

「行。」管事的見到銀子兩眼放光,笑著又補了句:「要是你們想把這死人接走就快點兒,不然還得我們哥兒幾個抬出去埋……」

「……」耿盡華不想跟這樣的人計較,又給了管事的些許銀子。

管事的是個聰明人,拿了錢就消失了,小屋裡只留下了耿盡華和妻子青風,青風看著床上的女人哭,那女人不知被折磨了多少日子,頭髮凌亂,全身也沒有人清理,彷彿只剩最後一口氣,就在青風又一次呼喚她的時候,女人睜開了眼。

「……青風……」手如枯骨,只掛了一張皮,女人伸手摸到了青風的頭,眼睛中含著淚,十年未見,她已經不敢肯定面前的大姑娘是自己的女兒。「你是我女兒……青風?」

「我是,我是啊,娘,我是青風。」青風拉著女人的手,眼淚沒命的往下掉。

忽然,女人手一甩,大吼道:「走,你走!」

「為什麼?娘,難道你不想看到我嗎?」青風搖頭,她好不容易才見到自己的娘,怎麼可能就這麼離去。

女人含淚回答:「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別讓那老鬼找到你,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這時,耿盡華走了上前,輕聲說道:「娘,我們這次就是來接你走的。」

「你……是……」床上的女人眯著雙眼,看著耿盡華。

青風拉著女人的手,笑著流淚,答道:「娘,女兒已經嫁人了,這是盡華,是我丈夫。」

「嫁人了?」女人眼中淚花閃爍,雙唇顫抖。「我女兒嫁人了……好……嫁了人好。」

耿盡華看得心酸,有些受不了,吸了一口氣說:「娘,別說那麼多,我們先接你離開這裡,我們回家去。」

「不……」女人搖頭,輕聲說:「我已經是不行的人了,我不去,不能髒了你們的屋子……」

「你在說什麼啊?娘!」青風大哭了起來。

耿盡華知道勸是沒有用的,走到床前,直接把女人拉到了自己的背上,對哭泣的妻子說:「青風,在這兒呆著對娘的身體不好,我們先把娘接回去再說。」

「嗯,嗯。」青風點頭,忙擦眼淚,在耿盡華把女人背起以後,走在前面,替耿盡華撩起了門帘。

離開窯子時,沒有任何人來阻攔,一來,管事的收了耿盡華的銀子,二來,青風的娘已經是快死的人,接不了客了,放在窯子里也是佔地方,最後還要浪費他們的力氣抬去埋,所以,他們巴不得耿盡華帶著青風的娘離開。

就這樣,耿盡華背著女人上了馬車,把女人放好後,耿盡華和妻子一起守著女人,吩咐了馬車車夫趕慢兒,生怕路上太顛簸,會讓青風的娘難受。

回到小樓以後,耿盡華請來了大夫,大夫一看,直搖頭,躲得三丈遠,悄聲對耿盡華說:「耿少爺,還是準備後事吧。」

「大夫,我娘得的是什麼病?」

大夫欲言又止,想了想之後小聲回答:「花柳。」說完,背起藥箱,出診錢都不要,就走了。

耿盡華看了一眼妻子,青風正在為她娘擦拭手上的傷,並未聽到大夫說的話,怕妻子難受,打算隱瞞,當青風問時,便回答:「住那小屋太久,得了風寒。」青風信了,對娘無微不至的照顧,耿盡華明知花柳病的危險也不願說破。

然而,這事不知為何,卻傳了出去,鬧得滿城風雨,都說耿家少爺從窯子里接來一個女人,認作是娘,自然的,也傳到了耿老爺的耳朵里,氣得大怒:「這逆子,還要做出什麼醜事!」

「老爺息怒,盡華怕是被蒙在了骨里。」三姨太在一旁勸解,但她的心也在砰砰的跳個不停,雖然也氣,但在不知道原因以前,她不想讓耿老爺對兒子再有什麼誤會。

耿老爺看了一眼三姨太,氣惱的說:「都是你,慣出的好兒子!」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明兒個我去趟小樓,去問問不就知道了。」三姨太依順的回答。

耿老爺閉上眼睛,嘴硬的說:「你去便去,不用告訴我,那逆子不關我的事。」

三姨太知道耿老爺這是氣話,哪有不關心自己的兒子的,也是因為關心所以才會生氣,畢竟耿家是大戶,這樣的傳聞流傳於市井,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再說,把一個得了花柳病的女人放在小樓里,三姨太也怕自己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

第二天一早,三姨太獨自一人來了小樓,青風見到三姨太來,高興的喊:「盡華,娘來了。」

耿盡華一聽,放下給青風的娘的洗腳水,走了出來,看到三姨太,一臉笑容。「娘,你怎麼來了?」

「我要不來,你還指不定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三姨太拿著手絹捂住鼻子,這小樓建在湖面上,本來挺通風,但因為青風的娘得了花柳病,那股惡氣始終散之不去。

青風想說什麼,但說不出口,笑著對耿盡華說:「盡華,你陪娘說會兒話,我去給煮茶。」

「嗯。」耿盡華笑著點了點頭,把三姨太拉到椅子上坐了下來,關心的問:「娘,這段時間你還好嗎?」

「娘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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