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青衣歸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舂衣仙

雨雪霏霏,紫柏山中雲霧繚繞,朦朦朧朧,寒氣襲人。

有良沿著泥濘的小路走進了李家溝,農戶家中炊煙裊裊,幾隻土狗懶洋洋的伏在門檻上,望見陌生人無精打採的吠叫了兩聲,然後又打起了瞌睡。

村東頭的那三間破舊的老宅靜悄悄的,房門緊閉像是很久都沒有住人了。透過柴門望去,院子里的轆轤、韁繩以及水桶散亂在地上,與他和二丫離開時的情景一樣。

有良伸手摘下鐵掛鉤走了進去,穿過冷清的院落,推開門扉來到屋子內,見桌椅板凳上面和房間角落裡已然積滿了灰塵,不由得嘆息了一聲,放下背囊默默的坐在炕沿兒上沉思起來。

二丫並沒有回來李家溝,那麼究竟會去哪兒呢?她在結識自己之前從未出過遠門,以後兩人去過所熟識的地方有銅川孫家源、京城憨叔家、昌瑞山地下古墓、清源寺遺址、河東風陵寺,對了,關中地臍……她是否因自己面容的改變而躲進了地臍里呢?

鄰家大嬸聽見動靜出來,瞧見房門打開於是過來查看,她見到有良先是一愣,隨即便認出他去年曾經來過的。

「咦,你不是二丫的對象嗎?她沒同你一起回來么?」大嬸打量著有良,不無詫異的問道。

「我們走散了,俺以為她先回來了李家溝。」有良眼神兒迷茫,口中嘆息著。

鄰家大嬸告訴他,自兩人走後房門一直空關著,沒有任何人來過,說完便熱情的邀請有良到她家裡去吃飯。

「大嬸,不了,俺還要馬上動身接著去尋找二丫。」有良謝絕了鄰家大嬸的好意。

有良翻了翻柜子的抽屜,沒有發現紙筆,於是到灶坑裡找出一根燒焦的木炭,在屋內粉刷著石灰水的牆壁上寫了幾行字,然後背起行囊關好門,最後留戀的望了一眼老宅,默默的離開了李家溝。

※※※

是夜,月色清涼,李家溝的村民已經沉入夢鄉,農戶家偶爾傳來幾聲犬吠,隨後又歸於寂靜。

紫柏山上閃出一個瘦弱的女人身影,身穿小花襖扎兩隻小辮,懷裡還抱著一隻黑貓,徑直奔村子東頭的李家老宅而來。

她躡手躡腳的行走在村中土路上,腳踏積雪發出輕微的「咔咔」響聲,有幾隻警覺的土狗聞到腳步聲從農家院子里竄出來一陣狂吠。

月光下,那女人的臉上布滿了褶皺,五官移位,模樣猙獰可怖。但見她兩眼一瞪面露凶光,霎時間那些土狗渾身竟如篩糠般的瑟瑟發抖,夾起了尾巴乖乖的爬伏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吭氣了。

「媚娘,我們終於回家了。」二丫老態龍鐘的臉上緩緩流淌下冰涼的淚水。

「喵……」那黑貓懂事兒的輕輕應了聲。

二丫抱著媚娘走到村東頭自家的柴門前,目光默默的凝視了許久,然後輕輕的縱身躍起,如鬼魅般飄進了院子里,伸手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月光透過窗欞射進屋內,所有的擺設都同爹爹活著時一樣,二丫觸景生情又落下淚來。

「喵嗚……」媚娘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氣味兒,從二丫懷裡掙脫下來,撲到北牆下興奮的嗚嗚直叫。

二丫瞥見白色的牆壁上彷彿題有字跡,於是借著微弱的月光近前細瞧,一望之下,竟如雷擊般的一震,身子禁不住的劇烈顫抖起來。

那牆壁上題寫著:「二丫,俺已經拿來了醫治屍蛻的血靈芝,可你究竟在哪兒呢?俺先去臨潼秦始皇陵,然後再到關中地臍去尋你。有良。」

那落款的時間竟然就是今天……

二丫看到這裡,內心再也抑制不住久久壓抑著的情感,驟然失聲慟哭,口中喃喃說道:「對不起,有良哥,我不再躲著你了,嗚嗚……」

許久,二丫抹乾了淚水決然說道:「媚娘,我們這就去找有良哥。」

「喵嗚……」媚娘聞言大喜,一個勁兒的點著頭。

二丫從柜子里找出幾件換洗的衣服塞進了挎包里,又翻出一條圍巾將自己的臉包裹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視物。

月色如水,萬籟俱寂,她抄起媚娘出門,但見其身影晃動飛身躍出院牆,瞬間消失在了黑暗中。

※※※

夜行列車飛馳在連綿起伏的秦嶺山區,在一座座山洞間穿梭,「隆隆聲」不絕於耳,旅客們都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有良坐在窗前一點困意也沒有,心中一直盤算著二丫可能的落腳之處,不管怎樣自己也得下去地臍里一趟,萬一她還不在那裡的話,接下來該到哪兒去尋找呢?

也不知何時上來了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嫗,髮絲已斑白,眉弓突兀,眼瞼深陷,面如菜色,彷彿營養不良似的。打她一上車,疑惑的目光便盯在了有良的身上,隨即一屁股坐在了他對面。

「小兄弟,老嫗瞧你身上桃花邪氣太盛,怕是沾上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吧?」老太婆一口的陝西東府方言,直言不諱的問道。

有良睜開了陰眼,看不出此人有什麼古怪,在江湖上行走,處處得多留點心眼兒。

「什麼『桃花邪氣』?俺不明白,阿婆可否講得詳細一點?」有良說道,這老太婆身著黑色布褂和褲子,連內衣都是黑色的,腳下也是一雙黑襪黑布鞋。

「老嫗在關中一帶瞧風水已有四十餘年,人稱『舂衣仙』。」老太婆自我介紹說。

「看一次收費多少錢?」有良說道。

「小兄弟這麼講就太俗氣了,」舂衣仙面色頗為不悅,「但凡術數高手見到異象之人難免技癢,豈能以金錢相論之?」

江湖中不泛一些奇人異士,性情也都大相徑庭,有良心中不僅暗道,瞧這老阿婆長相怪怪的,談吐不凡,說不定就是位隱士高人呢。於是其不敢怠慢,趕緊解釋說道:「阿婆,對不起,俺不是這個意思。」

舂衣仙的面色緩和下來,詫異的望了有良那隻陰眼一下,然後從斜背的挎包里掏出一把黃褐色的連鞘木劍,約有一巴掌多長,上面雕刻著一連串怪模怪樣的符籙。

「這是老嫗使用多年的桃花斬,極為靈驗。」舂衣仙乾枯的手指輕撫劍鞘,神情彷彿很是陶醉。

「桃花斬?」有良頭回聽說。

「此劍專斬第三者,但凡夫妻有外遇當以此物斬斷情絲,除卻桃花,便可保家庭和睦,身體安康益壽延年。」

有良「噗嗤」一樂:「俺哪兒里會有什麼『第三者』?」此刻從老太婆的話語中,他已然認定她應該是個江湖騙子。

舂衣仙面色驀地一板,嚴肅的說道:「你的身上就附著有三個女人的陰邪之氣,老嫗一望便知。」

有良淡淡一笑:「阿婆,這次您真的是看錯了,俺還沒有結婚成家,哪兒來的三個女人?」

「哼,」舂衣仙慍怒起來,「老嫗好心渡你,小兄弟卻如此的冥頑不靈,真的是氣煞人了。」

有良見老婆婆生氣了,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於是說:「阿婆,那您就隨便『開斬』好了,看看那幾個『第三者』在哪兒。」

舂衣仙聞言更加的憤怒不已,厲聲呵斥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第三者』插足,而是三個女鬼纏身,你以為就那麼容易對付嗎?」

「三個女鬼?」有良心道,還真是越說越玄了。

「奇怪,」舂衣仙疑惑不解的自言自語說著,「這三個女人年齡相差如此懸殊,還是『老中青』三結合呢。」

「年齡懸殊?」有良忍俊不已。

「不錯,一個起碼上千歲了,一個倒是二八豆蔻年華,那小的就更奇了,竟然還不曾滿月。」舂衣仙眯起了眼睛,彷彿不敢相信。

有良聞言心中一動,這老太婆說的不會是董貴妃和吳鳳嬌吧?但還有一個不曾滿月,那豈不是個嬰兒?

舂衣仙左手掌伸直,將桃花斬自鞘中抽出平放在上面,嘴裡嘟嘟囔囔的誦起了咒語,那隻桃木小劍竟然緩慢的旋轉了起來,最終指向了有良撂在身旁的那隻舊背囊。

「小兄弟,你的背囊里有古怪,打開來瞧瞧。」舂衣仙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有良心中暗自吃驚,這老太婆倒是有些道行,竟然看出來背囊里有古怪,難道指的是那幅《敦煌夜魘圖》么?董貴妃和吳鳳嬌確實在裡面,可是令其迷惑不解的是,那個所謂「不曾滿月」的嬰兒又在哪兒?

他抬眼望了一下車廂內,列車「咣當咣當」的搖晃著,人們都昏昏欲睡,沒有人注意到他和老阿婆,於是便解開了背囊的系帶。

果不其然,那隻桃木小劍的劍尖直接指向了畫軸,隨即便微微顫動起來。

「哦,原來女鬼們躲在畫軸里,」舂衣仙見狀恍然大悟,嘴裡悄聲吩咐說,「把畫打開,讓老嫗施展法術。」

有良略一遲疑,最終還是解開了布帶,將畫軸輕輕展開在座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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