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目玉琀 第九章 未渡老僧

禪房內,孫遺風起身告辭說道:「謝謝大師,我就不多打擾了。」

「施主遠道而來,不如用過了齋飯再走吧。」未渡老僧還挺熱情。

「不了,謝謝大師的好意。」

孫遺風離開了佛崖寺,在山下隨處轉了轉,然後找了家小餐館吃了晚飯,等著天黑下來。

夜幕降臨了,孫遺風估摸著香客已經散去,於是趁著月色重新攀上山來,此刻佛崖寺已經關閉了寺門。他繞到寺後,身子輕輕縱起越過院牆,悄無聲息的落在寺內,如野貓般的輕盈。

未渡住持的禪房還亮著燈,似乎是在閱讀經書,耳邊聽到了他翻動扉頁的聲音。

孫遺風站立在柏樹下,默默的觀察了一會兒,然後解開旅行袋,那隻肥胖臃腫的老母貓伸著懶腰打了個哈欠,睜開了一對綠幽幽的眼睛。

「媚娘,該你出動了。」孫遺風在牠的額頭上親昵的吻了一下,然後將其輕輕的放在地上,手指向了房門。

老母貓扭動著肥胖的屁股,步履蹣跚的走到禪房門口,然後大咧咧的用爪子去推門。

「是誰?進來吧。」屋子裡傳來未渡老僧的說話聲。

門是虛掩著的,被媚娘的前爪有力的推開了。

「喵……」媚娘的嗓音沙啞而粗鄙,宛如老婦。

寺廟中向來是不允許養貓的,因為佛教戒律嚴禁殺生,而貓天生就是「殺生者」。

「奇怪,哪兒來的大貓?」未渡老僧望著牠詫異道。

媚娘的目光先是四處打量了一番,然後「嗖」的一聲竄上了書案,動作靈巧之極,與其肥胖的身材迥然有異。

未渡老僧正要趕其下去,卻發現大貓竟然伏在案上低頭看起了經書。

「萬物皆有靈性,看來你也想入我佛門了,」未渡讚許的說道,「這是《金剛經》,連老衲看著都頭疼。」

媚娘自顧埋頭看書,竟然用爪子翻起書頁來,令未渡老僧倍感好奇。

「你看一會兒吧,老衲活動一下筋骨。」未渡站起來伸展著腰腿。

媚娘趁著未渡老僧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扭過頭來,嘴角垂下兩滴口涎落在桌案上的水杯中。

「喵……」媚娘兩隻前爪捧起水杯恭敬的遞給未渡。

「哈哈,果然有靈性,但願你不要殺生方好。」未渡老僧呵呵笑著接過水杯喝了一口。

媚娘碩大的腦袋湊了過來,距未渡的臉近在咫尺,突然咧開大嘴詭異的笑了起來……

「啊,妖孽!」未渡驀地大驚失色。

說是遲,那時快,媚娘鋒利的前爪閃電般奔著未渡的脖頸劃來。未渡老僧是個武痴,雖然佛法不精,但「達摩五式」卻是爐火純青已臻化境,比起當年師兄一渡法師的武功要高不少。眼見著貓爪襲來,他的身體本能的做出了反應,連同屁股下面的椅子橫向飄逸出去兩丈多遠,正是達摩「一葦渡江」。

媚娘如影隨形凌空追蹤撲來,未渡老僧冷笑聲中手臂一揮,數道淡淡的臂影排山倒海般的迎頭砸去,招法不漏一絲破綻。但媚娘畢竟是貓,遠遠比人的反應要快很多,在半空里一個側翻瞬間落地,縱使這樣也差點被砸中。

媚娘就地十八滾,一下子縮在了床鋪底下,那雙綠幽幽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未渡老僧,眼皮有節奏的開合起來,連續發出急促的生物電波。

未渡老僧猛然感覺腦袋驀地一窒,意識到自己已經中招,隨即思維明顯的變慢,那是媚娘的口涎毒性發作了。但他的內力極為渾厚,體內真氣竭盡全力的阻止毒性的蔓延,同時右腳奮力的一甩,一隻僧鞋閃電般的飛出直奔床下而去,這是「達摩五式」中的最後一招「只履歸西」。

媚娘見事不妙凌空彈起,但還是遲了一步,一條後腿被僧鞋齊刷刷的從中間斬去了,疼得牠「嗷」的發出一聲凄厲慘叫。

正當未渡老僧集中意念對抗劇毒之際,恰恰這關口,有人影從外面疾射而入,一掌擊在了他的後心上,毫無防備的未渡口中一咸「噗」的噴出鮮血,身子搖晃兩下摔倒在了地上。

孫遺風偷襲得手,迫不及待的忙著查看媚娘的傷勢,見其血淋淋的被斫去了一條後腿時頓時心痛不已,匆忙為牠止血包紮,嘴裡柔聲說道:「媚娘,你受苦了,但我仍需要你進入老和尚體內。」

「喵……」媚娘彷彿很懂事的叫了一聲。

孫遺風取出銀針扎在媚娘的頭上,然後另以毫針刺入已經昏厥的未渡老僧左右手鬼窟以及鬼宮穴,最後一根長針則扎進了老和尚褲襠裡面會陰處的鬼藏穴,並隨手帶上了門,靜靜的坐在燈下等待著。

須臾,未渡老僧緩緩睜開了眼睛,盤腿打坐在地上,與此同時媚娘則不省人事昏睡在旁邊。

「你是誰?」孫遺風試探著問道。

「老衲未渡。」老和尚嘴角仍在滴著鮮血,目光獃滯的回答說。

「你知道『鬼門十三針』么?」

「老衲知道。」

「你知道藥王墓在哪兒嗎?」

「老衲知道。」

「告訴我在什麼地方?」孫遺風急迫的追問道。

「在河南濟源縣西北百里的王屋山。」

「不對,那裡的『孫真人墓』只是座衣冠冢,我想要知道的是藥王孫思邈真正的埋葬地點。」

「河南濟源縣西北百里的王屋山。」未渡老僧機械的重複著。

看來藥王墓要麼就真的在王屋山,要麼就是老和尚也只知道孫真人墓,孫遺風心裡尋思著。

「你知道『噬磕針』在哪兒嗎?」

「老衲知道。」

孫遺風聞言大喜過望,忙說:「『噬磕針』藏在何處?」

「已經失傳了。」未渡老僧面無表情的回答著。

這句話把孫遺風可氣得夠嗆,這老和尚怎麼一問三不知?無奈之下只得換個了話題:「有良是什麼人?」

「有良法名了去,是佛崖寺的火工和尚。」

「他去京城學習針灸術到底有什麼企圖?」

未渡停頓了一下,然後回答道:「老衲不知。」

「那個老乞丐究竟是什麼人?」孫遺風繼續問下去。

「老衲不知。」未渡老僧話未落音又「噗」的大口噴著鮮血。

看來也問不出什麼來了,孫遺風心想,於是說道:「媚娘,你可以出來了。」

未渡老僧身子一歪倒下了,而媚娘則幽幽的醒轉。

「喵……」媚娘眼圈裡淚水漣漣,可見牠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孫遺風拔下牠和未渡老僧身上的銀針,彎腰抱起媚娘並拾起半截斷腿後離開禪房,縱身躍出佛崖寺連夜下山直奔潼關而去。

當次日清晨上早課時,寺里的僧人們才發現住持未渡倒在自己的禪房內,地上血跡斑斑。

※※※

有良沿著山路來到了佛崖寺山門前,雖然離開這裡只有十多天,望見熟悉的景物仍是感到無比的親切。

「咦,了去,你怎麼又回來了?」執事僧上下打量著身穿藏青色中山裝的有良驚訝的問道。

有良沒有理睬他,一溜兒小跑奔去住持未渡的禪房,發現門口守著兩位僧人。

「了去,你去哪兒了?住持昏迷時還一直在喊你的名字。」那僧人說道。

「住持出什麼事兒了?」有良不由的心中一沉。

「咦,你不是啞巴嗎?」二僧聞言俱愕然不已。

有良沒有解釋便徑直推門闖入。

床榻上躺著面色蠟黃的未渡老僧,此時已經氣若遊絲,嘴角邊還殘留些許乾涸的血漬。

「住持……」有良心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是有良回來了嗎?」未渡老僧微微的睜開了眼睛,吃力的說道。

「俺是有良……」他上去跪在床前,嗚咽著握住未渡乾枯的手。

未渡老僧喘息著並艱難的轉過頭來。

「住持,是個戴眼鏡的老頭傷你的么?」

「不,是一隻大黑貓,老衲沒有告訴別人,你也不要說出去。」

有良立刻明白孫教授已經來過了,自己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

「孩子,看來你卷進了一個危險的……境地。」

「俺……」有良剛開口,便被未渡打斷了。

「老衲已時日無多,現在只是迴光返照而已,讓老衲把話說完,」未渡喘息了一陣接著說道,「對方的目的是尋找藥王墓取到『噬磕針』,可老衲也不知道在哪兒,眼下你的處境很危險,佛崖寺也不安全了,快去躲起來吧……」

「住持,有良發誓一定要替你報仇!」

「不,孩子,那是貓妖,你對抗不了的,世上只有一個地方能……能夠容你藏身,那就是……」未渡老僧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

有良把耳朵貼在他的口邊,勉強聽到了兩個字。

未渡老僧閉上了眼睛,他死了。

有良俯身叩了三個響頭,然後緩緩的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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