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重耳村

幾乎沒有直接到重耳村的路,都是破破爛爛的泥巴路,從車山下來,我差點吐出來,千辛萬苦找到那,循著照片上的位置找到村口的那顆大樹。

一個頭髮花白的大爺蹲在村頭抽煙,我上去問,老大爺眼珠子瞪圓:「你是張凹、張凸兄弟兩什麼人?」

「一個朋友。」我亂說。

大爺叉腰跳起來,罵:「那兩個畜生的朋友?滾滾滾,這裡不歡迎。」

我一下子懵了,喊:「大爺,他們托我來辦事。」

「辦什麼事?來討債的吧?跟你說,他們欠了一屁股債,家裡都被搬空了,要錢沒有,你要不滿意,去法院告他們。」大爺呸一口回村,不忘扭頭吼一句:「別跟來了,再跟來我抽你瓜娃子我跟你說!」

我啞口無言,等大爺進村後,才偷偷摸摸進去,找其他人詢問情況。

但都沒得到好臉色。

幾經輾轉,才從幾個小孩兒嘴裡得到消息——張凹、張凸兩兄弟好賭,欠了一屁股債,前兩年他們為了躲債,人跑的沒影,把女兒留在家,那時候小丫頭還在上高三,每天要應付七八個來討債的,家裡都被搬空了,要不是鄉親們救濟,她早餓死了。

我心下震撼,這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給幾個小孩塞了幾塊錢,他們指著一個方向告訴我張凹、張凸兩兄弟的家在那邊,便匆匆跑遠。

我摸過去,在院子門前看到剛才那大爺搬著小板凳坐在門邊,我訕訕走上去:「大爺……」話還沒說出來,一鐮刀留削我腳下。

「叫你滾還不滾?要錢不要命?」

我頭皮發麻:「大爺,我真不是來要債的。」

大爺疑惑看我兩眼,罵:「老子不管,你快滾就是。」

我急了,在外面喊:「家裡有人嗎?張凹托我過來的。」

話才喊完,那大爺就撲我身上把我按在地上,罵:「你什麼意思啊你!」

我當時就懵了,說實話,大爺力氣不大,可我下不去手啊,只能被他按在地上……

這時候裡頭出來了個皮膚黑黑的姑娘:「張大爺……」

「這畜生來要錢的,丫頭,你躲會,看我把他打出去!」說著揚拳要砸下來。

我當即慌了,無緣無故挨上這麼一下我可不想,結果下一秒,他就被人扯了下來。

「算了……我家也沒什麼東西,你要有什麼看上的儘管搬吧。」那姑娘說。

張大爺呸一聲:「別跟這種人廢話!」

我拍拍衣服起身,無奈看著兩人,把張凹給我那張照片掏出來給他們看,解釋了半天才讓他們相信我不是來收債的。

張大爺一愣,嘿嘿乾笑兩聲:「那你們聊哈,我去村頭抽根煙。」

「爹讓你來找我的?」姑娘小聲說。

我點頭,問她叫什麼,才知道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張萌萌,是張凹的女兒,張凹媳婦在張萌萌兩歲時候跟人跑了,張凹的弟弟張凸是大光棍一個,張凹一人照顧不來,兄弟兩一合計,乾脆一起撫養張萌萌。

張萌萌很黑,人比照片上還要黑一些,她臉上有些雀斑,扎著麻花辮,我看她一眼,她便羞怯避開視線,看起來不怎麼擅長和人相處。

「爹讓你來找我幹什麼?」她裝作不經意問我,眼瞳里卻透著緊張與小心,彷彿期待又害怕聽到關於張凹他們的消息。

「他在外面干大事,分不開身,讓我來問下你需要些什麼,生活方面有什麼困難。」我硬著頭皮胡扯。

張萌萌眼睛頓時亮了,她眼睛不大,但是特有神。她眼瞳里的神采轉瞬即逝,期期艾艾說:「我……我沒什麼,就是有點想他。」

我心一下軟了,張凹兄弟慘死,屍骨無存,我上哪去找他們回來?

「過陣子吧,他最近很忙。」我只好這樣說。

「那大伯呢?」她問。

「也很忙。」

「哦。」

她哦一聲不再說話,兩分鐘後才繼續開口:「他們過的怎麼樣?」

「挺好的,就是特想你。」張凹給我的那張照片,其實早被攢的皺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經常拿出來看。

編了些故事,讓張萌萌相信張凹他們正在外忙碌,她才完全放下心,開心說:「中午留在這人吃頓飯吧。」

我點頭,攢了攢乾癟癟的荷包,心說一分錢沒帶過來真是失算。

中午時候,那大爺也過來了,提著燒雞跟一瓶二鍋頭,喊我一起吃。

張萌萌做了些簡單的菜,我們三人坐下吃。大爺拉我問東問西,都是關於張凹兄弟的事,我硬著頭皮編故事。他聽的津津有味。

吃過飯,張萌萌進屋睡覺,我和大爺一起洗碗。

「別騙我了,說吧,張凹兄弟兩怎麼了?」大爺突然問。

我呆住,不知道說什麼好。

「您知道我在說謊?」

「活了大半輩子,別的事情我看不出來,但誰要說謊,我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且張凹兩兄弟其實疼張萌萌的很,他們要真發財了,肯定立馬回來,別說有事情忙,就是國家主席擋在他面前,他們也要回來的。」大爺嘆氣。

我沉默幾秒,輕聲說:「他們都死了。」

大爺哦一聲,繼續洗碗。

良久後才說:「其實張凹兩兄弟十幾年前來我們村就是為了躲債的,但是兩年前突然被債主找到,他們不想再拖著張萌萌東躲西藏,想讓她過上安穩日子,於是把張萌萌託付給我照顧,說『出去躲一陣,賺了錢就回來』。」大爺黯然。

我感受到這句話里的沉重,不知道說些什麼。

「沒想到他們就這樣死了……能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大爺問。

我低頭洗碗,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雙眼裡滿是悲傷。

「在工地上做工,張凹不小心墜樓,被安全帶扯住,張凹上去幫他,結果兩人一起摔下去,當場死亡。」我編了個故事,「撫恤金應該快到了。」

大爺又問我是在哪裡出事的,我說廣州。

「事情被上面壓著在,不讓鬧大,所以應該沒什麼消息。」

大爺沉默了,洗好碗收拾好桌子,和我蹲在門前抽煙,煙是老紅梅,四塊一包,不好抽,嗆的人眼淚直流。大爺看門外,說:「這事別萌萌知道。」

我說好。

大爺又說:「萌萌身體並不好,兩年前張凹兄弟跑了後,她大病一場,受不得累,但是就算這樣那年高考他也考上了浙江那邊的一所重點大學,我們全村湊了點錢當學費,還是我把她送過去的哩。」

我點頭,還是跟二狗一個學校的。

大爺開心笑著:「萌萌厲害的緊,生活費都是她平時打工自己賺來的。」

我心裡一酸。

「後來我去看她,才發現她高燒40度還在超市收銀。」大爺嘆口氣,「這孩子倔的很,不服輸,一般放假也不會來,有什麼困難也不和人開口,只是兩個月前,突然從學校跑回來,說不想讀書了,準備在家呆幾天出去打工,勸都勸不住。輔導員打了幾個電話過來詢問情況,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你能不能幫忙勸勸她,就說是張凹他們希望她能把書讀完?」

我點頭。

中午過後,張萌萌醒來,我和大爺拉她坐下。

「你怎麼不繼續讀下去了?是不是沒錢?張凹打了一筆錢過來,學費的事情別擔心,專心讀書就好了。」我語重心長。

其實我比張萌萌也大不了多少,但我和他一樣是吃過苦的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張萌萌緊咬著下嘴唇,低頭盯著自己的鞋面不說話。

我看到她穿著一雙打過補丁的布鞋,非常寒磣。

「錢的事情別擔心,你好好讀書就是了,等你畢業,張凹把手頭上的事情忙完差不多也就回來了,到時候你把學士服的照片拿給他看,多長臉啊!」大爺也勸。

張萌萌依然不說話,但是眼神開始閃爍,眼眶裡有淚在滾。

接下來不管我們說什麼,她都只盯著地上不說話。

大爺急了:「都說了錢的事情別擔心,你這娃兒怎麼這麼不懂事?你以為你學習是為了誰?是為了你自己!你以為鄉親們幫你是為了什麼?是為了給咱們村長臉?狗屁!幫你是因為你是重耳村人!你過的好,我們為你開心,你過的不好,我們都難受!你長點心好不好?」

張萌萌到底是女孩子,再堅強也有柔弱的一部分,聽到大爺這樣說,嚶嚶哭了起來。

我們都慌了,安慰了半天,張萌萌才把事情如實道來。

原來張萌萌在大二時候,喜歡上了一個男生,男生彈吉他很厲害,還是吉他社的社長,人長得也很正派,很受女生歡迎。

張萌萌礙於自己的醜小鴨的形象,一直不敢告白,同寢室幾個姑娘知道了,便慫恿她寫情書。張萌萌鼓起勇氣寫了封情書,託人送過去。豈料事情被別人知道了,男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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