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贈我以瓊琚,還君以明珠 第170章

大戰落幕之後,松江乃至江南的局勢都為之一變。浙直總督林敘被押解入京問罪,其他牽涉其中的官員亦是接連被免職。新帝初初登基,這麼一番發作下來,滿朝上下都不覺又敬又畏。

不過,在這麼一場政治大風暴裡面,李景行和沈採薇兩人反倒有些置身於外的輕鬆。他們兩人滾了一晚上的床單,第二天稍作休息方才去沈家問候。

見著孫女婿這般上進能幹,沈老夫人倒是滿意的很,留了兩人一起用膳。等用完膳,幾個人坐在堂上喝茶,沈老夫人特意問起李景行之後的打算。

李景行倒是沒有隱瞞的打算:「馬上就要開海禁,接下來幾年正是關鍵,陛下的意思本就是讓我在此穩定局面並且學習經驗、積攢資歷。再者,雖然此戰勝了之後,倭寇再難成氣候,但各地剿寇還是刻不容緩。為人臣子,自當為君分憂。」

沈老夫人聽得十分滿意:「這麼說,你是打算留三年,到時候再調任回京?」

李景行點點頭:「確是如此。」

沈老夫人含蓄的笑了笑:「那倒好!你們都還年輕,感情又好,說不得我這個做祖母的還能抱一抱曾孫子呢……」

沈採薇臉上燒紅,連忙捧著茶盞遞過去:「祖母喝茶。」她抬抬眼,忍不住介面道,「再等幾個月,大姐姐那邊就有消息了。這事祖母很不必愁。」

「這話也對……」沈老夫人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孫女的表情,笑著接了茶,隨即又不緊不慢的說起旁的事來,「你也是,這些日子忙來忙去的,人都累得瘦了一圈。依我看啊,不如叫景行請幾日假,陪你去郊外的溫泉莊子走一走、歇一歇,也算是緩緩精神,好好養一養身子。」

「祖母說的是,是我疏忽了。」不等沈採薇應聲,李景行那邊就乾脆利落的點頭把事情給應下了。反正正事他都已經辦過了,如今剩下的那些事還需留給一心要「將功折罪」的顏步清那頭,他這個風口浪尖的還不如先退一步,避一避風頭。

再說,溫泉水滑洗凝脂,陪著沈採薇去別院歇一歇,還真是件一想起來就覺愜意的事情。

沈採薇有意要再說幾句,可是上頭有沈老夫人飽含深意的目光,她也只得乖乖的默認了下來。等到出了門,她才拉著李景行到院角的樹下,尷尬地解釋道:「祖母她老人家如今年紀也是大了,越發喜歡孩子,大姐姐有消息的時候就高興的很……」

李景行握住她的手,慢慢的摩挲了一下,安撫的道:「我知道的。」

沈採薇聞言微微頓了頓,好一會兒才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我現下還不想要這麼快有孩子。」她怕李景行多想,急急的解釋道,「這幾日在城中行醫救人,我有些心得體會,想要和賀先生一起編寫一本適用於戰場急救的行醫手札,也算是替那些保家衛國之人盡一份心力。寫書的時候肯定少不了接觸一些草藥,實在不適合受孕。」

李景行微微一笑,隨即伸手把沈採薇拉到了懷裡,長嘆了一口氣:「我都明白……」他稍稍思忖,還是說了實話,「這事我也已有準備。接下來的兩年,我必是少不了要跟著榮將軍在外頭剿倭,算不上是安定。再者,邊外戎族蠢蠢欲動,若是起了戰火,我說不定還要自請出戰。我們現在,確實不是有孩子的時候。」

沈採薇鬆了口氣,放鬆身子,把頭靠在李景行肩上,小聲說了一句:「謝謝。」雖然李景行的理由也很多,但他能夠這般體諒甚至支持自己的想法,她心中那些忐忑和不安也少了許多。

他們兩人這邊把事情說開後定了下來,心中都鬆了松,平日里相處起來反倒更顯得親近默契,倒是叫沈老夫人這個一心盼著曾孫的給急壞了:大夫也看過了,兩人感情也好得很,怎地就沒有一點消息?不過,很快,沈老夫人就沒時間和心情再想這事了——京里又出了事。

沈采蘋剛剛及笄就嫁去了鄒家,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不過一月她就帶著一身的傷跑回了家裡,哭著和家裡人說是要和離。鄒家和沈家都不是簡單人家,這般一鬧自然是出了許多事,倒是叫街頭巷尾的一群人都有了話聊。按著沈承宇的意思,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沈采蘋都已經嫁過去了,女婿那頭若是有什麼不好的直接說出來,實在不行再讓長輩出面管教一二便是了,這般鬧出來確實是丟了兩家的臉。沈采蘋性子乖巧,一貫都聽家中父母的話,可這一次卻不知怎的下定了決心,死也要和離。沈承宇不答應,她便不吃不喝不說話一個人悶坐著,沈承宇那頭還沒怎地,嚴氏就已經哭成個淚人了,抱著女兒尋死覓活,一家子上下只把沈承宇吵得頭痛欲裂。

因著鄒大人近來失勢,沈承宇被家裡一大一小的女人煩的不行,也不願背上「逼死女兒」的名頭,拖了幾個月,還是順水推舟的對和離的事情點了點頭。鄒家那邊實在不佔理,也不想真把事情鬧大了,鬧了一陣也應了和離的事情。

這和離的事情辦下後,嚴氏心裡鬆了口氣,抱著女兒哭了一通「苦命」。她擔心女兒受京中流言影響,想了想,乾脆咬牙收拾了東西準備送她去松江住段日子——既能緩緩女兒的心情,換個環境,說不得還能尋個好姻緣。畢竟這事鬧成這樣,京里怕是再找不到好親事了。

不過,她雖打得是這般算盤,口上和沈承宇說的卻是:「雖說這事還是咱們家站理,但出了這樣的事情,京里總是少不了閑話的,倒不如叫四娘避開些。日子久了,那些人自然就忘了。」她知道沈承宇注重名聲,自是從這方面入手。

沈承宇正煩著這些事呢,聽了這話便漫不經心的應下了:「你這話也是。說起來,她還沒回過老家呢,這回就當是散散心好了。」

嚴氏心裡有隻把敲下這親事的沈承宇恨得咬牙切齒,面上還是笑顏如花:「我就知道,還是老爺疼她。」

這話哪怕是沈承宇都覺得有些假,擺擺手就把話給岔開了。

嚴氏這邊哄好了沈承宇,轉頭又另外寫了信給沈老夫人、宋氏還有沈採薇。一整晚的,她寫了好些又撕了好些,哭了半宿,一顆慈心泡在一腔的苦水、酸水裡頭,又酸又痛,好不容易才紅著眼睛把信寫好。等過幾日送沈采蘋出門時,她還故作歡顏的哄女兒:「你祖母聽了你的事,心裡難過的不得了,特意寫信叫你父親送你回松江小住。老人家這般年紀,最疼的還不是你們小輩。我和你爹爹這麼些年都離不開,你做孫女的還要替我們盡一盡孝心才是。」

沈采蘋這時候已經多少知道了些事情,她看著已經瘦得脫了形的嚴氏,心中一酸,抿了抿唇,雙手相合抬起,鄭重的對著嚴氏一禮道:「叫母親煩憂擔心,是我做女兒的不孝。這一去,不能在母親身邊盡孝,還望母親保重身子。」

嚴氏眼裡含著淚,幾乎哽咽不成語,忍著痛送了沈采蘋出府門,到了郊外要分別時口上只是依依道:「記得常寫信來,好叫我放心。」兒行千里母擔憂,自來都是如此,末了嚴氏還是悄悄的附在耳邊叮嚀了一句,「若是遇上了中意的人,去和你祖母說一說,你父親再強橫也總不好違了老人家的意思。」

沈采蘋經過了這些事,竟有幾分脫胎換骨的模樣。她眉目如畫,盈盈生輝,面上沉靜如水,幾如古書畫中容貌靜好的仕女。聽到這話,她也只是輕輕的垂了垂眼,目光正好落在她放在膝上的雙手上面:雙手白皙如同白玉雕成,纖長瑩潤一如水蔥,只是隱約可見一點青色——那是被打出來的淤青,初時手骨差點都要斷了,現今養得差不多已經看不出來了。

沈采蘋看著外面的長亭和楊柳,不由的抿唇一笑,眉目清淡出塵:「母親不必擔心。人活一世,到最後靠的總是自己。」男人,有與沒有,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干係。

嚴氏看著女兒的模樣也不敢狠勸,只得小心翼翼的陪著說了一會兒話,等回了府便伏在榻上很哭了一通命苦。當初女兒訂下那門親事的時候她也不高興,只是顧著沈承宇不敢明著反抗,到了後來見著裴家那邊再無指望,她也只得認了命,只背地裡叫女兒忍一忍。哪裡知道,這卻是害了女兒一輩子。

早知今日,就是拼了一條命不要,她也萬萬不會叫沈承宇那混蛋把女兒嫁給那麼個傢伙!

只是,世間從無後悔葯,從來都是悔之晚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