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贈我以瓊琚,還君以明珠 第155章

說真的,沈採薇真有些無法理解文音綺的腦構造。

論身份,她是文家的嫡女,她的祖父官至兵馬大元帥,軍中朝中都有人脈,在京中也算是好人家了。就算她父母雙亡、叔父也不太可靠,但到底還有文氏這個親姑姑在,實在不行還能嫁給李家三少爺。可她偏偏傻了似的想要湊到李景行面前,放著外邊的正房太太不當一門心思的想要當妾,實在是無法理解。

難不成,她還真以為妾和妻之間只差一個名分?

沈採薇本還覺得有些氣惱,可是想著想著卻又覺得好笑起來——她實在不必和這樣腦子不清醒的人計較太多,要不然非把自己的智商拉到和那人齊平不可。

因著沈採薇走了近路,步子又快,很快就到了荷塘那邊,遠遠就能瞧見小巧別緻的石橋。

沈采蘅不知就裡,仰頭去看,笑道:「李二太太對侄女倒是真不錯,單是這荷塘的景緻就很不錯了。」她話聲未落,忽而聽到石橋另一頭的呼救聲,隨即便有一個身形肥碩的僕婦「撲通」一聲跳入水裡。

沈採薇目中閃過一絲複雜顏色,拉了沈采蘅和沈采蘋的手往那聲音傳來的地方去:「我們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她們三個加快了步子,很快就到了石橋邊上。只見那邊立著幾個驚魂未定的小丫頭,領頭的正是文音綺的貼身丫頭碧玉。

碧玉見著沈採薇,不由的神色一變,似是嚇了一跳,只覺得雙腿發軟,連忙驚慌失措的行了禮。

沈採薇伸手扶了她起來,溫聲問道:「這是怎麼了?」她垂眼望了望荷塘——文音綺已經被那僕婦抱著往上爬了,岸上的幾個小丫頭手忙腳亂的把人扶上來。

碧玉面色蒼白,張口欲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文音綺聽說了李景行要往松江的事情,再也按耐不住,便想著要先把事給做了。她一面遣人去李景行的書房請他來,一面帶了人在荷塘邊等著,只想做實了「英雄救美」的佳話,上頭有文氏做主,總也不至於真叫她白吃虧。偏偏她這回去書房的時候被沈採薇派去的人攔住了,她歪纏不過又覺著這事不太靠譜,索性就帶了人來荷塘和文音綺復命。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岔子,她這頭還未把人帶來說清楚,文音綺就自個兒跳下去了。若不是這個跟來的僕婦會水,一條人命就沒了。

這事本就是沈採薇安排的,碧玉不應聲,她卻依舊斂了笑,彎腰把伏在地上輕喘的文音綺扶起來:「綺妹妹這也太不當心了。」說著又抬眼去看幾個丫頭,「你們這都是怎麼伺候的?還不快扶綺妹妹回房,請個大夫來看看。」

文音綺這才反應過來,冰涼的手指緊緊抓著沈採薇的手腕,急急道:「不,不用大夫。」若是請了大夫,前後一問起來,文氏豈不就全知道了?文氏固然疼她,可若是知道了她的心思,怕是也要寒心的。

沈採薇哪裡容得她再多話,抬頭看了眼邊上的碧衣丫頭,溫聲細語的道:「綺妹妹不知道,女孩家的最是受不得寒,這又不是炎夏,你這落了水,還是要請大夫看過才是。要不然,日後二嬸豈不是要怪我?」

文音綺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就被邊上那個碧衣丫頭和肥碩僕婦一起半攙半扶著拉了回去。

也是文音綺行事不夠小心,那碧衣的丫頭本就是李家的人,知道了這文音綺的心事後哪裡敢摻和,連忙就報給了沈採薇。這一回,也是她在邊上小聲說了一句「公子來了」,才叫文音綺自個兒傻頭傻腦的跳到水裡。

沈採薇遠遠的看了眼文音綺略顯瑟瑟的背影,默默的感慨了一下文音綺的腦子:這回也是看在文氏的面上,她才這般的客氣。若不然,這救人的就不是僕婦而是小廝,文音綺的閨譽才是真的是毀了。只盼著文氏知道這事後能把人給處理了。

沈採薇想到這裡,漫不經心的掃了眼剩下的幾個丫頭,口上道:「你們還不去請大夫?」

那幾個丫頭本就是六神無主,眼下見了沈採薇這般模樣,哪裡敢不聽話,連忙起身往外去了。只留下碧玉一個,跪在哪裡不敢應聲。

沈採薇也沒理她,輕飄飄的看了眼便拉了沈采蘅和沈采蘋的手往回走。

沈采蘅雖是單純了些,這時候也明白了許多,眨了眨眼,撫掌道:「二姐姐這一手倒是好乾凈、好利落。」

沈採薇聞言面上神色漸漸緩了下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得了,我帶你們兩個來,是叫你們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一等的人,防不勝防。」這等的腦殘,連臉都不要,實在是無法想像,可不就得多提個心。

沈采蘋似懂非懂,好一會兒才遲疑地問道:「二姐姐的意思是……」

沈採薇看她一眼,想到她那不如意的婚事,便又多說一句:「其實這事需看情況,我也不過是自己瞎捉摸罷了。其一:要管好內宅,收攏人心,這一回也是有人提前把這事和我說了,我才能防範於未然。其二,這事到底還是要看男人,他若無意,就可以放下大部分的心了。」

沈采蘅馬上就要成婚了,紅著臉認真聽著,聽到最後忍不住雄赳赳、氣昂昂的應道:「他敢!」

沈採薇被她的語氣逗得一笑,吃不住的笑出來,一臉促狹的看著沈采蘅。

沈采蘅羞得不行,湊上去擰她的手臂,壓低聲音恨聲道:「你說得頭頭是道,這洞房還不是沒成。」

這一回卻是輪到沈採薇紅臉了,她瞪了沈采蘅一眼,抿了抿唇,沒吭聲。

沈採薇三姐妹聚在一起說話的時候,文氏正好得了信趕來瞧侄女。前頭送了大夫,又問了幾句,文氏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她垂頭看著坐在床上暗暗垂淚的侄女,忍不住蹙了蹙眉。

文氏少時長得長兄照顧,膝下又只有兩個小子,本心裡頭就是拿侄女當女兒看待的。自來父母都有些「劫富濟貧」的「好意」,侄女婚事上面不順,文氏便想著把她嫁給幼子,有自己看著又是一起長大的,肯定不會叫她委屈了。只是,連文氏都沒想到,自己這侄女竟是瞧上來李景行,上趕著當妾。

幸好未成。若真是成了,有個委身做妾的嫡女,文家的面往哪裡擱,她這個李家婦又要如何自處?

文音綺拿著帕子擦眼,悄悄抬頭去看文氏的面色,小聲的哭了出來:「姑姑,我真不是有意的。是她故意、故意叫我出醜……」

文氏終於沉下了臉,她看著文音綺,出聲問道:「大娘,我待你不好嗎?」

文音綺手上抓著帕子,骨節發青,好一會兒才低頭應聲道:「姑母待我,親如父母。」

「那你為何不肯信我,不肯聽我的?」文氏徐徐出聲,面沉如水,「你父母去的早,我憐你孤苦常接了你來李家住;你叔父貪心不足,我為著你的嫁妝和他爭執;你婚事艱難,我拼著你姑父不喜和老夫人說了你和三郎的事。我自問對你是問心無愧,只是不知你是怎麼想的?」

文音綺聽到這裡,心知今日這事斷然無可推脫,一時應不出聲,面漲得通紅,埋了頭在被子里,只是哽咽抽泣,哭得彷彿下一刻就要背過氣了似的。

若是往常,文氏見著這模樣,早就心軟安慰了,可是現在卻還是狠下心來:「等你養好了身子,我就送你回去。你的婚事,我會和你叔母再做商量的。」

文音綺不可置信的仰頭去看文氏,不由煞白了小臉,眼睫上還沾著淚水,她一時間竟是連哭都忘了:「姑母……」她的叔父叔母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她素來就瞧不起他們那貪心不足的模樣。若是這般回了文家又沒了和李三郎的婚事,她的日子怎能好過的起來?依著她父母雙亡、嫁妝不豐的條件,又怎能找到好親事?

文氏卻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在床邊坐下,撫了撫侄女的長髮:「你既然已經做了這樣的事,自是不好再留在李家。這一回,大郎媳婦已經是看在我的面上留了餘地了。」

沈採薇這事確實是做得恰到好處。若是重了,文音綺固然罪有應得但文氏這個做姑姑的總是會憋口氣;若是輕了,由著文音綺這樣有異心的姑娘留在李家也是防不勝防。文氏自問,自己在沈採薇這般年紀還不曾有她這般的進退從容。

只是,既然沈採薇這般明確的表明了態度,她確實不好再留侄女在李家,至於和三郎的婚事就更不能再提了——她是文音綺的姑姑但也是三郎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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