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贈我以瓊琚,還君以明珠 第154章

是柳於藍。

因著關係到沈採薇,無論是蕭遠還是李景行都曾經對她略有印象。後來,柳於藍被徐輕舟下了啞葯,淪落到了容月樓這般的煙花之地。還是李景行因為追查沈採薇的下落而救了她,將她安頓在農家之中。

所以,無論是李景行還是蕭遠,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把親筆信遞到蕭遠手上。

李景行把信認認真真的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神色越發凝重,似有疑惑地問道:「陛下是怎麼收到這信的?」

蕭遠咳了一下:「也不知她是怎麼聯繫上杜御史的,和摺子一起送上來的。事關浙直總督林敘,總是需要鄭重一些。」一朝天子一朝臣,若說蕭遠沒有對那些先帝朝留下的只知逢迎的老臣有所不喜,那必是假的。只是他初初登基,哪怕是為了名聲都不好對那些老臣子下手,只能恭敬以待。

李景行似是想起了什麼,面色也漸漸冷定下來,一如出鞘之劍,已見鋒芒:「江南那邊的確是需要整頓。陛下年前才剛剛下令江浙一帶開海禁,於松江建市舶司。正值關鍵之際,確實不能輕忽。」

蕭遠蹙了蹙眉:「江南局勢複雜,我手下雖有幾個信任的人,但比起對松江和徐家的了解,都及不上你。下月便是殿試,你若有意,等殿試後,朕可想法子將你調到松江去。」

李景行沒有半點猶豫,微微頷首道:「臣必不負陛下所託。」

蕭遠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沒殿試呢,這就稱起臣來了?」言語之前滿滿都是親近調笑之意。

李景行倒是十分光棍,跟著笑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蕭遠眉宇之間帶著少見的輕鬆笑意,拍了拍他的肩頭:「朕會給你密旨,若有意外,到時候可去浙江巡撫吳溫那裡調兵。他與你祖父頗有交情,看著李老大人的份上也會顧著你的。」

他如今貴為天子,手下自然有許多人可以用。但是海禁之事本就是他力排眾議開的,若是再鬧出什麼大亂子,他這個新君面上就不好看。所以這一次,他本意上也不願意讓那些老臣摻和,反倒是想著借這事把手下能信任、能用的人給歷練出來、積攢一點資歷。

蕭遠少時和李景行朝夕相處,自是知道他的品行天賦,又了解他當年在松江之時便已經因為李從淵的緣故對海禁十分上心,加上江南巡撫吳溫與李家有舊,當真是最合適的人選。

既是說到了這裡,他們師兄弟兩個不免又要多說幾句。海禁、倭寇、浙直總督、江南巡撫、徐家……這些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需要細細商定的。

等到天邊霞光晃動,流火一般的夕光灑落下來,蕭遠這才反應過來,他慢條斯理的擺擺手道:「餘下諸事你皆可自決,朕還有事,就不多留了。」

李景行送了他走,立在原處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去看沈採薇。

沈採薇還是醉的暈暈的。她一個人歪在榻上,就像是一隻睡懶了的小貓,乖乖的窩著不動,連姿勢都沒變。

李景行瞧著她那有微紅的唇,自己面上也不自覺的紅了紅。他想了想,還是扶著她往榻裡邊去又揚聲喚了人去打水給她凈面。

等帕子浸著溫水,擦在面上的時候,沈採薇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她半個身子都軟軟的靠在李景行的懷裡,此時雙頰酡紅,小聲問道:「要吃晚膳了嗎?」

李景行被她這個可愛模樣逗得一笑,適才徘徊在心裡的那些疑難都去了大半,忍不住掐了掐她的鼻子,笑道:「沒呢,你再睡一會。」

話雖如此,李景行卻還是趁著她清醒的時候,動作迅速的給她餵了半盞醒酒湯。

沈採薇醒了神,拿眼來回看他,口上問道:「你有心事?」李景行自幼習武,比起那些文弱書生自然是強健許多。沈採薇靠在他的胸前,忍不住愜意的打了個哈氣。

李景行把半濕的帕子丟回丫頭捧著的盆里,一邊替沈採薇整理亂髮,一邊揮手叫人退下。等房門關了,屋裡只上下他們兩人,他才宛若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想回松江嗎?」

沈採薇被這話問得一怔,好一會兒才把頭埋到他的懷裡,悶聲道:「想得不得了。」

她最天真、最快樂的少女時光就在松江。湛藍如同藍寶的天空,溫柔纏綿的江水拍打著江案,街頭用吳儂軟語叫賣的小販,自小交好的密友,慈愛溫柔的祖母,怎會不想?

李景行這才悄悄的鬆了口氣,拿了被子蓋到她身上,十分體貼的道:「你先閉閉眼,吃晚膳了我再叫你。」

沈採薇眨了眨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還是懷著一肚子的疑惑,乖乖的閉了眼。

李景行坐在床邊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起身放下帳子,自己回書房去看書了——馬上就要殿試,雖然上頭皇帝心裡有數,但他也許下點功夫才是。

三月里的天氣正好,沈採薇本就有些醉暈暈,閉了眼睛很快就能睡過去了。

只是等她酒醒了,再纏著李景行問他為何提起松江,對方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半字也不肯透。等到李景行金殿被點為探花,剛剛進了翰林院沒多久就被蕭遠指明派去松江做同知,沈採薇這才反應過來。

同知是正五品,雖說似李景行這般的家世很不必似旁人一般從縣令、縣丞一類做起,但忽然一下子竄到了正五品卻是眾人皆沒有想過的——多少人一輩子都爬不到這麼個職位。這樣一比起來,李景行這官路反倒比今年三甲的其他兩個更順通一些。現今朝中的幾位大人正在為接下來的廷推入閣上心,兩邊斗得更烏雞眼似的,倒是沒空管這些閑事。雖然鄒大人那邊有人想拿李景行做文章攀扯一下李老大人,但想到李景行還是裴赫的學生又和皇帝略有些交情,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人先撇出京城再說。

沈採薇和李景行勉強算是新婚夫妻,自然是要跟著去的。她心裡頭倒也挺高興的,雖然因為李景行先前的隱瞞把人趕去書房睡了幾日,但等東西收拾好了還是下了帖子把兩個妹妹一起請來小聚喝酒。

沈采蘅和沈采蘋早就在家裡悶壞了,這回借著由頭出了門,大是鬆了口氣。

沈采蘅和顏五的婚期剛定下不久,人逢喜事精神爽,見了面就拉著沈採薇的手道:「若是到時候你人要是來不了,可別把禮給忘了。松江那邊好東西也多,什麼四香居的香、錦繡坊的布……你隨便挑一挑,送點上來就好。我不嫌棄的。」她眼睛亮亮的,得意的模樣就像是翹著尾巴的小狐狸。

沈採薇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手:「放心吧,怎麼也不會少了你的。」她眨眨眼,忍不住開口打趣道,「不管怎麼說,這回在顏知府手底下做事,怎麼也得把一家子的人都打點好了。」

說說笑笑間,她們姐妹幾個一齊落了座,四月的天倒也不是很熱,坐在園子裡頭,時有微風拂面,依稀還染著溫軟的花香,仿若流水潺潺不斷。

身後的丫頭小心的端了酒菜上來。倒不是什麼特別的好酒,只是府中自釀的果酒,入口清甜,溫熱了端來,倒是極適合女兒家吃。一碟的燒鵝肉、一盅的百合淮山鱸魚湯、一碟的酸辣肚尖、一碗油燜草菇,另有幾碟沈采蘅等慣常愛吃的點心果子,倒是都能下口。

沈采蘅一點也不客氣的伸手給自個倒了杯酒,頰上紅暈淺淺,面上還是裝出勉勉強強的樣子:「嗯,就信你一回。」她仰頭喝了杯酒,用袖子遮了遮面上的紅色,眉眼皆是盈盈笑意。

沈採薇笑出聲來,然後轉頭去和沈采蘋說話:「太太的病怎麼樣了?」

沈采蘋面色也不大好,但是說話卻還是乖乖巧巧的:「好多了,二姐姐不必擔心。今年三哥哥得了狀元,滿府里都是說親的,我娘被一群人圍著奉承,整日里說說笑笑,精神都好了許多。」

沈採薇卻沒有立刻應聲,只是低頭就著青玉酒杯抿了口酒——沈采蘋素來不會說謊,這話一聽就是假的。嚴氏一顆心就記掛著沈采蘋的親事,這事不解決,那心病怕也好不了。她心裡亦是替沈采蘋擔心,想了再想卻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自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承宇鐵了心要賣女兒,誰也攔不住。

沈采蘅最是粗心,這會兒也沒聽出沈采蘋話里的苦澀,只是眼睛一亮,順著這話取笑道:「我可是聽說了,皇上為著今年的狀元要選哪個猶豫了好久,後來才說『李郎容色奪人,尤勝春花,若不為探花倒是可惜』……」她實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可見長得好也並不是事事都好。」

沈採薇被她這笑聲一引,面上也忍不住浮出一點淡淡的笑意來——認真說起來,這也算是蕭遠這種外熱內冷的人難得的冷幽默了。她正要說話,身後的丫頭忽而上前來,附到她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沈採薇神色不變,那一點兒淡淡的笑意倒是漸漸冷了下去。她稍稍挑了挑眉,抿唇一笑,拉了邊上兩個妹妹笑著道:「正好今日二嬸家的侄女也來了,你們還沒見過,今兒也是湊巧,我來給你們介紹介紹。」

沈采蘅和沈采蘋聽到這個也起了興趣,隨著沈採薇一起往文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