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贈我以瓊琚,還君以明珠 第140章 嫁妝

沈承宇本就是個聰明人,這回也不過是一時沒能跟上宮中婦人這樣彎彎繞繞的心思。他聞言也立刻反應過來了,隨即便蹙了蹙眉:「這種事,女方來說總是不好。」他口上雖是一心為著沈採薇但心裡邊又是另一番想法:這門婚事不是他喜歡的,所以依著他的意思還想在這婚事上拖一拖,就算蕭遠那邊是他想岔了,總也要擺一回架子叫李從淵來求他一回才是。

沈採薇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平緩了聲氣,還是覺得面上滾燙,但聲音聽上去已經沉靜了許多:「既是皇后那邊的吩咐,父親只要稍加透露一二,李家那邊想來也是明白的。」她語氣輕緩,徐徐道來,「皇后既是傳出了話,我們這邊不應下了,必是要惹得皇后不喜的。如今雖是榮親王代理政事但做主的還是皇帝,皇后若是因此在旁說上幾句,對父親總也不太好。」

沈承宇自然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不過是不願意去李家低頭罷了。此時聽到這裡,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口上道:「罷了,既是皇后的吩咐,明日我讓人去李家說一聲吧。」

沈採薇面紅了紅,沒應聲。

沈承宇這時候卻垂眼打量了一下女兒,彎了彎唇,滿是慈愛的笑了起來:「本還想要多留你幾年,既是急著要訂下婚期,許多事怕也不能像是之前那麼周全了,也是委屈你了。」

沈採薇哪裡不知道沈承宇這是惦記起她的嫁妝了。她暗暗罵了一聲渣爹,緩緩垂下眼,作出乖巧羞澀的模樣,輕聲道:「父親不必擔心這個。女兒在松江的時候,祖母就替我整理過嫁妝單子。祖母說,母親的嫁妝本就是我和哥哥一人一半,留在家裡的那些都已經分好了。剩下的一部分都在京里,祖母說只要照著單子揀出來就是了,很不必叫父親操心的。」

沈承宇本還以為姑娘家年少羞澀不會提這個,碰上這麼一個小釘子倒是頓了頓,隨即便點頭道:「既然你祖母已經擬好單子,那就沒問題了。」他撫了撫沈採薇的肩頭,溫聲道,「遲些兒把單子交給太太,讓她替你好好理一理。你的婚事還需她來辦呢,有什麼事只管和她說便是了。」

沈採薇面上應景的浮上一點兒紅色,羞澀的應了。但她心裡也清楚沈承宇現下不過是口上說的好聽罷了——單子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他既然這麼說了,總會有應付的方法。

當年沈承宇初初高中,接了林氏入京,夫妻兩個倒是有過一段恩愛日子。那時候沈承宇在京中並無根基,雖和裴家交好但到底還是個資歷尚淺的年輕人。因著他心氣高,拜師訪友、應酬結交上頭更是用了不少心思。翰林院本就是個清寒地兒,那一點兒的些微俸祿自是指望不上,還是林氏暗暗的拿了許多自己的嫁妝去填窟窿。所以,沈承宇能有今日,林氏亦是費了心的。只可惜後來沈老太爺病逝,沈承宇匆匆攜了林氏會鄉守孝,然後又讓林氏留下照顧沈老夫人,沈採薇也是那時候有的。林氏當初帶去京里的那些嫁妝沈承宇自是半字也沒再提,說不得早就被用空了。

沈採薇今日提一句沈老夫人擬的單子本就沒有想要叫沈承宇把東西全都給吐出來——吞到肚子里的東西怎麼可能會再吐出來,若真是撕破了臉固然一時痛快可她也得了不了好。她不過是提醒一聲沈承宇,省得這人借著時間倉促為由一毛不拔。難得結一次婚,總是要叫渣爹咬牙切齒出一回血才是。

多了個渣爹,日常生活連腦細胞都要平白報廢了好多,真虧……沈採薇心裡哀嘆著,面上卻還是乖乖的聽著沈承宇說完話然後才退了出去。

等出了門,她本來怦怦跳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早些訂下婚期也好,省得渣爹這裡再出什麼亂子。她慢慢伸手捂了捂還有些燙的面,心裡默默盤算著:雖是要早一些但最早大概也要等到明年。她明年才十五,李景行總不至於連十五歲的小姑娘都下得了手吧?

晚上的時候,沈承宇果是和嚴氏說了嫁妝的事。

嚴氏心裡清楚的很:入門的時候,庫里就沒幾樣留下的,那時候她心裡也有些不高興的——她是繼室,外頭看著的目光本就多,說不得日後論起來她就是個背黑鍋的。只不過,嚴氏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吃這個悶頭虧,她前頭乾脆的應了下來,後頭又溫聲細語地嘆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單子上的東西還不知剩下幾件呢。」

沈承宇有些不耐煩,冷淡道:「有幾樣就揀幾樣給她便是了,沒有的能補就補,不能補就算了。現今是你當家,難不成連這點的事都要來煩我?」雖然以他如今的地位也不缺這些,但平白出了一回血,他心裡也難受著呢。

嚴氏心裡轉了轉,隨即便抬手給沈承宇揉肩,輕聲笑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老爺莫氣。」她彎了彎嘴角,聲音聽著頗是溫和,「說起來,我瞧著二娘怪討人喜歡的,這回出嫁,我這個做母親的正好替她添添妝。」

沈承宇聽著這話連忙擺手:「不必了,她的嫁妝夠多了。母親那頭早就理好了大半,二弟妹又給了些,現今又有皇后給的鳳釵壓著,再沒人敢說嘴的。你隨意理一理就是了,她一個姑娘家,哪裡用得著那麼多。」沈承宇的算術很好,嚴氏的嫁妝留在家裡,說不得哪天就能用上,若是成了沈採薇的嫁妝到了李家才是有去無回呢。

雖說時下人都不齒男人用女人嫁妝,但沈承宇一貫秉持著「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的想法倒是想得很開。

嚴氏等的就是這話,微微笑了笑:「既是老爺這麼說了,那就算了。」為著名聲,她自然是不會一毛不拔,但是既然得了沈承宇這話,隨意挑幾件就好了,她的嫁妝還準備留給女兒呢。

這麼一算,嚴氏又開始憂心起自己女兒的嫁妝——論起來,裴家也不輸李家,嫁妝自然也不能比沈採薇少太多。她心裡算了又算,倒是有些發愁了。

因著嚴氏心裡存著事,她和沈承宇兩個坐在床邊說了一會兒閑話,想著明日還有事,很快便熄燈睡了。

李家得到消息還是第二日。

嚴氏得了沈承宇的囑託,親自去了李家找了李二太太文氏把事情給說了。她也不敢說得太開——既然皇后只不過是暗示,那就是不想要留人話柄,所以半遮半掩著說了好一會兒才叫李二太太文氏明白過來。

等文氏笑容滿面的送了嚴氏出去,想了想,立馬就去去榮壽堂報了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聽著這話卻是蹙了蹙眉:「再過兩年,十五郎就要會試了,正是要用功的時候。若是分了心可怎麼好?」少年人出嘗情滋味,說不得就守不住了。

文氏在邊上勸道:「母親多心了。我瞧著十五郎和七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既是下了決心,再如何也會認真到底的。」

李老夫人的身量本就不若文氏高長,少時嬌小可人,現今瞧著也是個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聽著人提起她最上心、最得意的大兒子,她眉間的皺紋就慢慢的展開,露出一點兒淡淡笑容來,斜睨了一眼文氏:「就你嘴甜……我看啊,這兩個在氣我上頭,倒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文氏連忙陪笑道:「母親這話說的,您是咱們府上的老祖宗,誰敢惹您生氣?這些日子瞧著,府上哪個不說七爺和十五郎孝順的?」

李老夫人笑著闔了眼,沉默片刻還是擺擺手:「罷了罷了,也算是正合了十五郎的心思。與其叫他這一天天的往外跑,還不如把人娶到家裡來,也能安生些。」她頓了頓,嘆口氣,「改日里去古安寺算一算日子,聘禮也要備起來了。」

文氏點點頭:「您放心好了,保管事事周全。」她本就是個爽快性子,想著事情也說完了,問了幾句安後乾脆就風風火火的走了。

李老夫人瞧著門口一擺一擺的晃悠著的竹帘子,心知文氏這是急著去給李從淵和李景行報信,心裡頓了頓,眉梢微挑,面上不免帶出一絲複雜的笑來。

人人都說李景行像李從淵,哪怕是她這個做母親、做祖母的見了也要說一聲像。這父子兩個,不僅長得像、脾氣像,就連對人的心也是一樣的,一樣的死心眼。

李景行對沈採薇的心意固然及不上李從淵對許氏的,但也差不離的。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孫子這般心儀對方,她也不好再攔著。

只是,希望這個沈二姑娘不要是第二個許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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