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贈我以瓊琚,還君以明珠 第138章

小太監兩腿跑得飛快卻也及不上已經站在了沈採薇院門口的長平公主快。

沈採薇和李景行兩人既是得了消息總也不好當做沒聽到似的躲開,只得整了整衣冠前去院門見禮。

長平公主這時候正煩著呢,只是惦記著要給沈採薇一個下馬威這才耐著性子等著,現下見了人來也沒出聲,揚著下巴端出冷淡的顏色,斜睨了一眼對方。

沈採薇倒不在意這個,她規規矩矩的到了院門口,恭敬的禮了禮。

因著少時跟著宮裡出來的祁先生學過禮儀又松江女學的禮儀課上下過苦工,所以她的動作哪怕是在長平公主苛刻的眼裡也頗為賞心悅目。

長平公主瞥了她一眼也沒叫起,只是慢慢的打量著人,不自覺的挑高了纖長的眉頭。

沈採薇只得維持著動作不動,這本就是很吃力的事情,若是換了其他柔弱些的姑娘,蹲的久了再頂著長平公主針刺似的目光,大約就要有些顫顫了,好在沈採薇平日里注意鍛煉身子,倒也沒出醜,只是穩穩噹噹的等在那裡。

好一會兒,長平公主才慢條斯理的抬了抬手,勾了勾唇,笑道:「起來吧,我今日本是微服出來,不必多禮。」

沈採薇這才緩緩地起了身,低頭道:「公主體諒,臣女卻萬萬不敢失禮。」

長平公主見慣了那些小心翼翼的世家小姐,如今見了沈採薇這一板一眼的模樣便覺無趣,不由得把目光往邊上轉了轉,不知怎的就落在了也跟著起了身的李景行身上。

這一眼看去,一時間竟是收不回目光。好一會兒,她才微微扭過頭,掩飾似的問道:「這是……?」

李景行只得垂首應了一聲:「家父李從淵。」

李從淵這名字還是很有些辨識性的——至少長平公主還記得那是自己的大表姐臨平郡主當初死活都要嫁的人。她出身的較晚,雖是聽過李從淵的名聲卻未見過,此時見了李景行不由心上一顫,輕薄白皙如同白瓷的面上漸漸染上一點兒紅。

她心裡不自覺的想著:還好大表姐沒嫁成,要不然豈不是莫名其妙的就矮了人家一輩?只是,她很快就記起李景行和沈採薇定了親的事,心裡一沉,也沒應聲就懶洋洋的往裡走去。

裡頭石桌上的木琴還未收起,長平公主一眼就看見了,口上不免說一句:「都說沈二姑娘琴藝過人,不若叫我見識一二?」

「公主言重了,臣女豈敢當著公主的面班門弄斧。」沈採薇側首應了一句,她想了想,還是委婉的道,「府上亦是有琴師,不若請了來為公主彈奏?」

長平公主本就憋著一口氣,聽到這話,便哼了一聲:「這麼說,沈二姑娘這是不願意為我彈奏?」她似笑非笑的轉頭去看沈承宇,似有幾分惱火,「這就是沈侍郎府上的待客之道?」

沈承宇有些尷尬,只得出聲道:「既然公主如此說了,二娘你就彈奏一曲吧。」

長平公主很是滿意沈承宇的態度,想了想便道:「沈侍郎想來還有公務,倒也不必跟在我這兒,只管去忙好了。我就在這裡坐一會兒,等會兒就回宮。」

沈承宇早就不耐煩了,這會兒終於得了話,假意推辭了幾句這才匆匆離開了。

沈採薇推辭不得,只得坐在木琴前面,輕輕的撫了撫琴弦,她微笑著抬頭問道:「不知公主想要聽什麼?」

長平公主略一思忖,隨口道:「你先彈幾首你擅長的我聽一聽。」

沈採薇只得依言彈了一首梅花三弄,此時正是夏日,這琴聲悠悠然然,竟是帶了幾分冬寒之氣,恍若紅梅凌寒而開,叫人涼爽了不少。

長平公主聽了一會兒卻叫了停,說:「換一首。」

沈採薇撫琴的手頓了頓,指尖撥了撥,便又換了一首落雁平沙。這兩首曲子截然不同,可是沈採薇徐徐彈來,無論姿態還是神情都是從容淡定,琴聲亦是不見半點尷尬。

長平公主不知怎的心中更是氣悶,便是連原先的來意都被丟到腦後,又一次打斷道:「再換一首。」

這樣一來一往,沈採薇一連換了好幾首曲子,雖是琴聲依舊平穩,可撫琴的指尖卻已經發紅了。李景行就站在邊上,見了這模樣不由有些氣惱。他想了想便轉頭問長平公主;「聽著公主的話音,似是極明琴理?」

長平公主聽著這聲音便覺得面熱,靜了一會兒才輕聲謙虛道:「確實是學過一二,還稱不上極明琴理。」

李景行垂首看著長平公主,眼眸似是含著光,露出一點兒笑意來:「不知在下可有幸能聽公主一曲?」

長平公主面上一紅,許久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沈採薇終於解放,不過她起身的時候還是暗暗的瞪了一眼使「美男計」的李景行。

李景行被瞪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十分心虛的垂了眼,摸了摸鼻子,往後退開了幾步。

這時候,長平公主正好坐在了木琴前面,她抬頭看了看李景行才低頭撥了撥琴弦,彈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再抬頭去看他。她身後的那些宮人都是心思玲瓏之人,哪裡會看不出什麼,眼中不由轉過了許多情緒。

李景行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原就是覺得沈採薇彈琴彈得手都紅了,一時急了這才引著長平公主去彈琴,現在想來實在不是什麼好辦法。就像是李從淵所說的「容貌本就是父母所賜,生得好並沒有什麼可以值得驕傲的,反而更需要自重些,不要惹出其他麻煩」。

他想了想,準備等著長平公主這一曲彈完後再扯些其他話把自己的態度說清楚。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近來幾個宮女,領頭的是個穿著紅色宮裝的女官。女官徑直往長平公主這裡走來,對著沈採薇和李景行微微頷首,隨即便對著正在撫琴的長平公主行了個大禮,聲音低沉悅耳:「請公主回宮。」

長平公主本來彈著彈著便覺得有些羞惱——這模樣豈不就和之前被她戲弄的沈採薇一樣?這時候忽而被宮裡來人撞見,不由頓住手也顧不得掩飾自己的脾氣,直接把琴往邊上推了推,冷聲道:「這是在宮外,盛女官何必這般大禮。若是叫母后知道了,說不得還要說我脾氣太大呢。」

長平公主既然沒叫起,盛女官也沒起身,她恍若未聞的道:「禮不可廢。皇后已經醒了,還請殿下起身回宮。」

長平公主被人這樣頂著,還是當著李景行和沈採薇,她不由又氣又惱,忍不住又推了一下木琴。那石桌本就不大,木琴被這樣一推就從桌上滑落下來。

琴身發出倉促沉悶的碰撞聲,琴弦則是微微顫動,顯然摔得不輕。沈採薇被嚇了一跳,顧不得失禮,趕忙跑上去把那架琴給抱了起來。

長平公主瞥了眼沈採薇和那架木琴,心氣稍平,冷聲對著女官道:「用不著拿母后壓我,我走就是了。」她若無其事的側頭看了眼沈採薇,紆尊降貴一般的加了一句,「這琴既是被我摔壞了,遲些時候我會讓人重新送一架給你的。」

這琴本就是沈採薇用了許多年的,不知用了多少心思在上面。她聽到這話,忍了又忍還是毫不客氣的回一句:「這琴還能修,不勞公主費心。」她頓了頓,加了一句,「對我來說,每一架琴都是不一樣的,用慣了舊琴,公主送的新琴大概是用不習慣的。」

長平公主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隨即又不自覺的看了眼李景行,甩了甩袖子,轉身就走了。她身後的那些宮人皆是匆匆跟上去。

盛女官則是緩緩起了身,冷淡有禮的對著沈採薇和李景行道歉解釋道:「近來皇后身子有些不好,殿下為人子女難免心緒難平,偶有任性之處,還望兩位不要記在心上。」

對方拿著皇后做借口為長平公主解釋,沈採薇和李景行也不好再說什麼,依禮送了對方出去。

等人走了,李景行才伸手握了握沈採薇的手:「我替你修琴?」

沈採薇瞅了眼時刻不忘動手動腳的李景行,乾脆眼不見心不煩的把琴塞給他:「一個月,要是琴修不好,你也別來。」說完就往回走。

李景行被琴壓了一下手臂,匆忙跟上去:「磨刀不誤砍柴工,修琴和來找你沒關係啊。」

沈採薇回頭看他一眼,似模似樣的學著李景行適才的語氣說道:「聽著公主的話音,似是極明琴理……」

李景行頓了頓,沒吭聲了。

沈採薇繼續面無表情的續道:「不知在下可有幸能聽公主……」

她話聲還未落下,李景行已經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嘴:「這次是我錯了,下不為例。」李景行認錯認得十分乾脆。

沈採薇被他捂著嘴,一時沒能應聲,好一會兒才低聲提醒他:「你先把手拿下去。」

李景行這才反應過來,只覺得碰著她唇上的手指彷彿被火燒著了一樣,他縮回手指,低聲道:「我那時候看見你手指都紅了,回去記得擦藥。」

沈採薇沒應聲,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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