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贈我以瓊琚,還君以明珠 第136章 梅花茶

沈承宇那頭雖然是心生疑惑想要對蕭遠和沈採薇的關係試探一二,但蕭遠畢竟地位尊貴特殊,為著名聲也不好多與外臣往來。他左思右想之間,只得多尋些機會進宮幾次。好的他畢竟是一部侍郎又端出一副為國事著想的模樣,雖來的頻繁了些,但旁的人倒也沒太注意。

不過,這樣一來不免就撞到了旁人的眼裡。比如,長平公主。

長平公主平生最厭惡的就是蕭遠。於她而言,自己、先太子和父皇母后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偏偏蕭遠這個外來的忽然插了進來,地位竟隱隱的凌駕於她這個嫡公主之上。明明不過是個王府庶子,現今不僅搬進了宮裡還接掌了一部分的政務,她每每想起都是暗恨不已。

故而,她稍稍閑了就想著法兒去蕭遠那兒給蕭遠添堵。她這樣莽莽撞撞的來去,偶有不巧,便正好碰上了沈承宇。

沈承宇到底是外臣,哪裡敢多看,自是小心翼翼的依禮退開,等長平公主過去了才起身回去。

長平公主蹙眉想了想,便側頭問了左右一句:「這人是誰啊?這些日子倒好似常見?」這樣一想,心裡便已經有了幾分不喜:這人生得人模人樣的,看行事卻是個諂媚之徒——先太子這才剛去不久,他就這般巴巴得往向蕭遠這裡獻殷勤,真真是惹人厭。

左右尋人問了幾句,很快便應聲道:「是吏部的沈侍郎,想來是有國事要和榮郡王商議吧。」

長平公主本也不過隨口一問,聽到「沈侍郎」三字忽而想起了一點兒舊事,於是便又追著問了一句道:「他家是不是有個女兒,在松江長大的?」

這問題倒是難倒邊上的宮人了,好一會兒都沒人應聲。

前些年重陽節的時候,母后和父皇就打算著給她選幾個伴讀。依著父皇的意思:正好選幾個世家千金進來給皇后調教一二也好送去蕭遠那裡做個側妃什麼的,既有利子嗣也能安撫一下蕭遠的情緒。她心裡頭本就不太情願,鬧了幾回,那事也不知怎地就不了了之了。不過,那時候她也隱隱的聽過一耳朵:蕭遠少時在松江呆過一段時間,和沈家的幾個姑娘處的不錯。父皇當時就是想要把沈家二姑娘許給蕭遠做側妃。只是後來先太子病重又聽聞沈家姑娘已經定了親,這才沒有了下文。

長平公主這樣一想,面上便不由得顯出幾分古怪神情來:「你先去打聽一下,遲些再來回我。」她話聲落下,心裡接連轉過了許多念頭,還沒等宮人回話就連忙轉口道,「等等,不用打聽了,我自個兒去瞧瞧……」

蕭遠從來就是個清心寡欲的木頭人,母后送的那些千嬌百媚的宮女他看不上,鄭家那幾個容貌出眾的姑娘他正眼也不願看,後來不知怎的選了個鄉下來的。她背地裡笑話了好久,現在想來:說不得,他那心裡頭還真記掛著人呢。

長平公主自小長在帝後恩愛的氛圍里,耳濡目染之下倒也對所謂的情意頗是相信。她越想越覺得其中有事,恨不得立刻就去沈家瞧一瞧、問一問,若是對方真是蕭遠喜歡的……那就怪不得她辣手了。

那宮人嚇得白了臉:「公主,萬萬不可……您千金之軀,這樣的時候,怎好輕易出宮?」

長平公主素得皇帝寵愛,活潑愛嬌,甚是喜歡外頭熱鬧的景緻,便纏著皇帝要了出宮的令牌,好方便出入。好在上頭皇后壓著,邊上的人伺候得當,加上長平公主左右也沒什麼地方好去,至多在鄭家或是哪裡轉一轉,這麼些年倒也沒有出過什麼事。結果,去年太子病逝的時候,長平公主因為偷偷跑出宮沒能趕回來,倒是叫皇帝生了好大一場氣。所以,這一年下來,她也收斂了許多,沒再出宮了。

宮人心中把那勾起長平公主念頭的沈承宇罵了個千百遍,問候了他的祖祖輩輩,口上卻還是溫聲勸道:「公主不是答應了陛下,晚間要陪陛下和皇后用膳的嗎?」

其實,那宮人倒是很想說一句:公主你年紀大了,不好再往外跑了。再說,上回你哭著喊著求皇帝原諒的教訓難道已經忘了么?只是,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在長平公主面前說這樣的話,只能委婉的提起皇帝的皇后,叫她心裡有些顧忌。

長平公主卻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要不然也不會單單纏著蕭遠胡鬧生事——換個明理懂事的,哪怕拉不下面子去交好對方也會不去招惹。她隨意的擺擺手:「我就去瞧瞧人而已,用不了多少時間,晚膳的時候一定回來。」

宮人噎了噎,一時沒了聲音。

長平公主冷笑了一下,把手背在後面,微微的揚起下巴,冷然道:「怎麼,現今我竟是差遣不了你們了?」

「奴婢不敢……」她身邊的宮人跪了一地,以首伏地,只得無奈的應了下來,「奴婢等馬上就去準備。」

長平公主瞧了眼蕭遠理事的宮殿,高台樓閣,朱紅長柱,殿角、殿脊、屋頂之上飾以鴟吻,往來的官員或是小黃門皆是手捧奏摺,來去匆匆——那是大越主君處理政務的乾元殿。因著蕭遠身份尷尬,雖有皇帝旨意但也不過是在偏殿代皇帝處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即使如此,也已經可以使人厭嫉發狂。長平幼時也曾被皇帝抱著到上書房看摺子;也曾仗著懵懂嬌憨撒嬌要入乾元殿;也曾被皇帝抱著在那金龍座上嬉鬧過,可是到年紀稍長一些,就被朝上的言官彈劾,不僅被皇后訓斥也再不能入乾元殿正殿。甚至,哪怕是先太子,因著身子的緣故也沒有過蕭遠這般待遇。

長平公主的眼睛掠過一絲厭惡之色,綉著大朵富麗牡丹的長袖輕輕一甩,彷彿在空中旋出一朵兒染金的花似的。她只是冷哼了一聲,很快便踩著步子轉身走了。

她清而輕的聲音就像是夏初那一點兒被熏熱了的花香,徐徐散在空氣里,彷彿含著露水的微涼:「若是哪個敢去給父皇他們多嘴,我絕饒不了他。」

左右喏喏稱是,再也不敢多言。

沈採薇自是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此時的她正和李景行兩人湊在一起寫曲子。

李景行自從學了簫就想著要和沈採薇來個琴簫合奏,上回雖是來過了一次但到底不過是隨手一試,許多小細節上還是不夠融洽。他這日正好得了閑,便跑來尋沈採薇一起寫曲子。

「我們之前湊巧一起寫了一回,就得了首好曲子。這回咱們心有靈犀,一定可以寫出更好的曲子。到時候琴簫合奏,天作之合,一定會比司馬相如的鳳求凰還要出色。」

沈採薇抓住重點,瞪他一眼:「誰和你心有靈犀了?」

李景行默了默,低頭撥了撥琴弦,琴聲悠然勾動人心,他眉目含笑:「自然是我家二娘。」玉冠烏髮,那樣宛若天成的容色,微微一笑間竟是比琴聲還要動人。

沈採薇被他看得臉紅,只得默默的在心裡念了幾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後,沈採薇才義正詞嚴的警告他:「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李景行被她這炸毛的模樣逗得又笑了笑,只得咳嗽一聲,低了頭:「好了,我不笑了。」他抬手倒了杯茶遞過去,「喝一點。」

他們今日喝的是李景行從家裡帶來的梅花茶。

李二太太文氏乃是武將千金對於這些細緻的東西素來不太在意,但李老夫人卻是個中行家。她冬日裡令人摘了一些半開的梅花,把完整的花朵小心放置於罐中,撒上鹽後再用厚紙密封於陰涼處保存。過了年,再將秘制過的梅花取出,改用上好的蜂蜜浸泡,然後便可以泡茶食用了,飲之唇齒留香。李老夫人見著李景行一心念著沈採薇,特意拿了一罐讓他捎來,也算是些微慈心。

他們兩人一起對坐著喝了茶,止了笑,重新提了筆,在紙上寫了幾段凌亂的曲子。沈採薇本就是個沉靜的性子,既是答應了要寫琴譜,邊寫邊琢磨,不覺就入了神。她時而提筆寫上一些或是塗改一段,時而自己試彈一二,時而推著李景行吹一段……

兩人正好站在院子中搭著的薔薇花架下,時而有微風過,花葉飄落,花香溫軟一如清淺的湖水緩緩浸染而來,漫過頭頂。這一對郎才女貌的人被那日光和花影襯得更加融洽起來,一如一對天生的玉人。

長平公主也正是這時候到了沈府的。也是巧了,剛剛從宮裡回來的沈承宇亦是在府上。他自然也是知道長平公主跋扈之名的,為人臣子的本也該恭恭敬敬的把人請進來再送回去。只是,不知怎的,聽到門外傳來的消息,他心裡轉了一下,忽而想起自己先前的那個疑惑來,便覺得這是個天賜的好機會。

因著長平公主有吩咐,他也沒有大張旗鼓的拉了家人一起迎客,只是召了人去宮中給蕭遠遞消息。這時候遞消息給蕭遠雖是倉促冒失了些但也不是什麼越矩之舉,往輕了說是他擔心公主,往重了說也不過是他有心討好榮郡王。

若是蕭遠有心,自然會趕來。若是蕭遠無心,那也就罷了。

沈承宇心裡的算盤打得很好,等見了長平公主更是面帶笑容,行了個禮:「臣拜見公主。」

長平公主卻沒個好顏色,只是仰著下巴傲慢的瞥了他一眼,冷冷淡淡的擺了擺手:「我是微服來此,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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