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折堂前花,暮朝白玉京 第130章 桃花粥

因為是國喪,沈採薇也不好亂跑,只好乖乖呆在自己院子里不再出門。好在她本就是個有條有理的性子,心裡定了個時間表,一早到晚的看書、練字、練琴、描花樣子做女紅,一順兒的輪下來,一點惹閑愁的功夫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因為得了沈承宇的默許,李景行這傢伙也常偷偷跑來瞧她。

李景行雖然是第一次談戀愛(自認為),懷著「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妹子不來找我我去找妹子)的偉大情懷,他很快就無師自通的領悟了許多戀愛的小技能。比如清晨的時候悄悄跑去郊外山寺裡頭去折春末的桃花枝送來,耳根微紅的說一句:「聊贈一枝春」;比如偷偷摸摸的做了兩顆紅豆骰子,非纏著沈採薇編兩條絡子,繫上紅豆骰子一人一條;比如偶爾用柳條編成小人偶偷偷塞到她手上,等她不小心拆開了才發現裡頭有顆蓮子……

如此種種,哪怕是沈採薇自覺定力不錯都要被他纏得受不了了。

沈採薇昨日里剛好答應了沈采蘅替她寫一幅字,早上喝過一碗桃花粥後特意把幾個丫頭都遣了出去守門,自個兒呆在房中研磨靜心。

因為不知道該寫什麼,沈採薇研好了墨後便握著筆發了一會兒呆,等到外邊有人輕輕敲著窗欞,她手一抖一滴小小的墨珠子就落在了宣紙上。

沈採薇來不及去看窗外的人,連忙低頭去看:一張宣紙上面不知何時寫了小小的李景行三個字,還有一滴暈染開來的墨水,就像是忽然落在心湖中央的水滴盪出一層層的水紋一樣。

她心上一顫,面上便緩緩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來,一如花蕊中央悄悄綻開的紅艷,美不勝收。

她想著這時候會來這裡敲窗的必是李景行這個沒事找事的傢伙,一羞一惱之間便把桌上那張宣紙給揉成一團扔到桌底下去,推開窗,沒好氣地問:「有門不敲偏來敲窗,你這是什麼毛病?」她和李景行一來一往久了,反倒不如以往客氣。

窗外那人就安靜的立在廊下,天光傾瀉而下,眼睫仿若沾光,俊美的臉龐便如珠玉一般明亮。他長身玉立,微微一笑,和煦至極:「多日不見,二娘的倒是越發活潑了。」

沈採薇原就有些紅的臉龐立刻顯得更紅了,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抓著窗欄,小聲道:「蕭哥哥怎麼來了?我還以為……」還以為是李景行那個沒事找事的傢伙。

蕭遠被她那不好意思的模樣逗得又抿了抿唇,忍不住接著逗她:「以為是景行來了?」

沈採薇這時候已經稍稍鎮定了下來,不答反問的道:「蕭哥哥是來找我的?」

蕭遠含笑看著她:「當年在松江的時候,勞沈家幾位多有照顧,難得有空,自當來拜見、拜見。想著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便順路來看看。」

沈採薇已然沉靜下來,跟著笑了一下:「等我一下,我帶你去外邊走走吧。」總也不好叫人在外邊站著,但若把人引到自己的閨房又有些不妥,還不如帶蕭遠走一走、聊一聊。

蕭遠自是點頭應下。

沈採薇也沒多想,乾脆利落的尋了一件桃紅色綉桃花的外衣披上,稍稍整了整自己的儀容之後才出門往蕭遠處走。

蕭遠抬眼望了望周圍,朝著不遠處的林間小道指了指:「往那邊走吧。」

沈採薇快步跟了上去,因為走得急了,以待上系著的玉片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蕭遠稍稍放緩腳步,想了想,感慨地說道:「倒是沒想到,你和景行倒是定了親。」

沈採薇一想起李景行就覺得愁人的很,嘴硬的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莫名其妙就給纏上了。

蕭遠被她的語氣逗得忍俊不禁,忍不住側眼瞧她,語聲裡面含著笑意:「不過依我看,大概也只有他既能氣得你發火又能逗得你發笑——這也算是大本事了。」他頓了頓,還是給李景行說了幾句好話,「以前在書院裡頭念書的時候,常有男生聚在一起談論女孩,他倒是冷著臉只管翻書,許多人還以為他要打一輩子光棍呢。現在想來,那是他還沒遇上你。」

沈採薇低著頭掩住面上的霞紅,轉開話題,關切的問他道:「對了,我前段時間聽著,蕭哥哥你好似也要定親了?」

蕭遠本還帶著笑的面色微微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唔,不出意外,今年就能訂下了。」

沈採薇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覺得自己好似說錯了什麼,點了點頭就不再問下去了。

蕭遠垂眼看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還是接著開口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只不過是想起了前不久的噁心事。」他語氣平靜,口吻淡淡的接著道,「因為鄭家沒有適齡的姑娘,就從鄉下接了一位族中血緣比較近的姑娘上京。等到人被帶到我的跟前了,我才發現那位據說已經『死了』的五姑娘竟是改了名、換了個模樣身份又到了宮裡。我當時正好有一堆煩心事,也沒再和她們廢話,乾脆就叫那位五姑娘假死成真死,拉了那位鄉下來的鄭家姑娘去求父皇賜婚。」

沈採薇默默不語了一下下——她是真沒想到鄭家竟然沒腦子到了這種地步,竟是明目張胆的讓鄭午娘假死後重新換個身份入宮。

或許,當然,這也許也是因為鄭家被現在的情形給逼急了:太子已死,皇后又病重垂危少有清醒時候,他們現在也只剩下皇帝的些微垂憐,自然希望早早把自己女孩送到蕭遠身邊訂下親事。只是,以蕭遠的性格,越是這樣越是厭惡,肯定要再給鄭家記上一筆。

沈採薇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鄭姑娘,呃,就是你準備定親的那位姑娘,怎麼樣?」

蕭遠遲疑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想,好一會兒才接聲道:「她雙親已逝有無兄弟姐妹,原是寄居在舅父家中……」鄭家之所以選出這麼個人本也是因為對方孤苦無依,好掌控。

沈採薇挑了挑眉,打斷他的話:「我要問的又不是她的出身而是她的為人品貌。你既然選了她,無論原因是什麼,總是要多了解了解對方才是。」

蕭遠沉默了一下,忽而搖首一笑:「這些話,怕是只有二娘你才會與我說……」他頓了頓,低聲自嘲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我早就對所謂的婚姻沒有了期待,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像你和景行一樣的。」

沈採薇挑了挑眉,很有些不高興:「作什麼總是扯把我和李景行那傢伙的事拿出來扯?」她說得又快又輕,就像是黃鸝站在樹梢上清脆鳴叫,悅耳動聽。

蕭遠這才露出一點笑意來,還要再說什麼,忽而後面有個侍衛模樣的人匆匆跑上來,對著蕭遠行了個禮。

侍衛行禮後抬起頭來,本要開口稟報,瞧了眼沈採薇,抿了抿唇,只是小聲道:「殿下,宮裡有事。」

蕭遠微微頷首,負手於後,淡淡道:「你說吧。」

侍衛無奈的看了眼沈採薇,恭恭敬敬的道:「戎族血洗了落馬城,消息剛剛傳到,內閣幾位閣老有主和亦有主戰,正在宮中爭論不下。陛下被吵得頭疼,特意讓臣來請您入宮一起議事。」

蕭遠面色一變,只來得及和沈採薇說一句:「下回再來瞧你。」就急匆匆的走了。

沈採薇聽了這麼個消息,心中自然也是有些悶,低著頭,緩步從林中順著原路往回走。

她走著走著,忽然聽到輕輕的笑聲,怔了怔,抬頭一看卻是李景行——他就站在小路中心,適才若是再往前幾步說不得就要撞到他的懷裡了。

沈採薇故作鎮靜的瞪他一眼,問道:「你怎麼來了?」

李景行卻沒應聲,伸手在她頭上拂了拂,笑著道:「你頭上沾了落葉。」他手指修長白皙,就像是美玉雕成一般的完美無瑕。

沈採薇半信半疑卻因為心裡存著事也沒有多說,反而把剛剛從蕭遠那邊聽來的事告訴了他,問他:「你說這回,我們和戎族是戰是和?」

李景行正和她並肩走著,聽到這話也沒多想,很快便應道:「是和。」他回頭看了眼沈採薇,緩緩道,「陛下此時滿心都是先太子和皇后,怕是不想要多事。至於戎族那邊,現今他們還沒等兵強馬壯到可以和大越叫戰的時候,八成很快就會派人來議和。有了他們遞上來的台階,陛下就能順理成章的議和了。」

李景行說起這些事的時候不疾不徐、從容不迫,顯是胸有成竹。

沈採薇的心情反倒更差了,她垂著頭看著自己腳尖上綴著的珍珠,小小聲道:「難不成,落馬城的百姓就白死了?」她想起了江南那些被倭寇屠戮的無辜百姓,沉痛和無力之感由心頭湧上。

李景行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忽然頓住腳步,垂眼望著沈採薇,輕聲道:「我曾立誓,此生必平海患,定四方。」他把手按在沈採薇的肩頭,認真望進她的眼裡,清而又輕的問她,「『道阻且長,行則將至』,不知採薇可願與我一道?」

那樣的目光,便如撐起天際的山巒或是剛剛出鞘的神兵,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慕信任。沈採薇不由自主的跟著點了點頭。

李景行不自覺的揚了揚唇,接著道:「不過,還要先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