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折堂前花,暮朝白玉京 第129章 紫玉漿

太子薨了的消息是第二日才從宮裡傳出來的。

一夜沒有休息的皇帝扶著蕭遠的手一起出面把事情交代給了禮部和太常寺,然後就一刻也沒多留的就匆匆的趕回去陪皇后,留下的事倒是叫下面的人好生為難——太子年歲尚小,雖有過婚約但到底還未成婚,更是沒有子嗣,認真論起來確實有些難辦。

禮部尚書李大人這頭領了聖旨,雖面上顯不出什麼,心裡頭倒是有些無奈。

蕭遠心裡念著李景行倒是叫了他上前說了幾句:「皇后這會兒病得厲害,昏昏沉沉,至今未醒。故而一時也離不開人,陛下心裡自也是放不下的。」他稍稍抬了抬眼,仿若漫不經心的提點道,「值此非常之際,大人很是不必時時入宮請見。父母之愛子,總是會想著把最好的留給子女。」

他這是讓李大人別為了籌備喪禮的事情來宮裡請示,惹得心情不好的皇帝發火撒氣,直接按照最好的辦就是了。

李大人能生下李從淵這樣的兒子又做了一輩子的官,雖面上瞧著庄正但心裡還是明白的很,先是領情的謝了恩又問蕭遠:「不知殿下是否要參與喪禮?」這話卻也是提點蕭遠了。

先太子還未婚配亦無子嗣,蕭遠要以何種身份參與喪禮,這裡頭就有許多文章可做了。

蕭遠沉默了一下,方才點了點頭:「太子待我恩深情重,此等大事齊光自不敢缺席。」他頓了頓,接著道,「只是許多事還需先問過陛下才好。大人只管去辦自己的事便是了,陛下都在上頭看著呢。」

李大人這才行禮退了出去——他也是明白人,知道這事若是做得好了,說不得來日就能得了聖心入閣封相,必是要好好對待。

蕭遠獨自站在原地似乎有些出神,好一會兒才理了理袖子,徑直往皇后的寢殿去。

皇后確實是還未醒——那日太子方才沒了氣息,皇后就也跟著昏了過去。皇后的身子本就不好,當時急匆匆的趕來便吹了不少涼風,之後急痛攻心,自是受不住。還好後頭太醫趕來,戳了幾針,暫時救了皇后。皇帝自然也為愛子的死而悲痛欲絕,但到底一心挂念的皇后也只得暫收了悲痛之心,守在皇后床邊看著。

這種時候,鄭寶儀和長平公主,自然也都守在一側。

長平公主一夜之間失去兄長,母親亦是生死不知,早已嚇呆了。現在的她只是縮到皇帝的懷裡,不斷地流淚哀泣。她自小也沒正經和躺在病榻上的親兄長玩過幾回,不懂事的時候更是討厭滿身藥味的兄長,可這時候卻也抽抽搭搭的和皇帝說起舊事來:

「二哥哥最疼我,有了好吃好玩的總會給我送一份來。以前我去東宮玩的時候,他就坐在榻上看著我,等到跑出汗來了就把我叫去,讓人給我倒茶擦汗,還給我吃海棠糕。我小時候,還常趴在他榻邊看書呢……」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怎麼的,竟是叫我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呢。」

皇帝最疼這個女兒,雖前頭因著她淘氣出宮沒能趕上時候回來生過一場氣,這會兒聽著她哽咽哭泣,早就軟了心,一時勾起愁腸,倒是抱著女兒撫了又撫。

長平公主哭得差點兒背過氣來,髮髻散亂,可憐的就像只剛剛斷奶了的小貓,濕漉漉的眼睛就看著皇帝,可憐巴巴的問他:「父皇,母后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好孩子,還有父皇呢……」皇帝被她看得心痛不已,念及已逝的太子和如今病勢沉重的皇后更是滿心悲痛,一時不能自持,眼一紅,父女兩個便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鄭寶儀本還是怔怔坐在一邊,見了這模樣只得上前勸慰。她已是活了一世,如今再來卻是沉穩了許多:「姑母說不得正聽著呢,姑父和長平這般模樣,她心裡頭必然也是要跟著難過的。」

一勸二勸,倒也勸住了皇帝和長平公主。這三人湊在一起,真有些一家人的模樣,倒把剛從門外進來的蕭遠給比成了外人。

蕭遠也不介意,只是沉默著站了好一會兒,待得皇帝漸漸鎮靜方才上前行禮請示道:「太子並無子嗣後代,若是陛下不介意,臣願以弟禮戴孝。」

皇帝面上僵了僵,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嗯,你有心了。」語氣裡面還帶著些許僵硬。

鄭寶儀聽在耳里,心裡想了想,覺著這也不是個事,這時候便跟著勸了一句:「我知道榮郡王也是好心,但此時行此禮怕是會招人非議。」皇帝還未明旨過繼蕭遠,若是蕭遠真的以弟禮戴孝那就未免有些太過尷尬了,少不得要有人在後面說酸話。蕭遠本人自是不好提這事,他若提了說不得皇帝還要覺得他居心叵測;皇帝本人心情不好另有打算,自然也不會在這時候提這事,鄭寶儀此時提起這話也算是幫了蕭遠一回。

皇帝聽了這話倒也乾脆,頷首道:「無妨,遲些時候朕再下道旨便是了,總也怪不到他這個小輩身上。」至於過繼一事,他這關頭卻是半字也不提。

蕭遠也不在意,點頭謝了恩又站到一邊去了——他早就已經不對皇帝的「父愛」有所期盼了,對皇帝來說他本就只是無可奈何的選擇,真論不上有幾分真心。

鄭寶儀此時方才起身,鄭重一禮道:「陛下,我願以未亡人的身份參與喪禮,還望陛下恩准。」她一貫都叫「姑父」,這時候說起「陛下」二字便顯得格外認真。

皇帝這時候卻是比方才聽到蕭遠所言更為感動:「這是何苦?二郎原就是為了不耽誤你才不願成婚,你這般豈不是辜負了他的心意?」

鄭寶儀搖了搖頭:「我與二郎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所差的不過是緣分命數而已。二郎從不曾負我,我自是不願負他。還請陛下成全。」

皇帝把她招到身前來,頗是唏噓:「哎,你小小年紀的,說起話來倒是有條理的很,怪不得你姑媽最是疼你。」他為人父的,自也不是不願見著兒子喜歡的姑娘另許他人,鄭寶儀有此意他也是高興的。

鄭寶儀默然不語。

自她重生以來,一直都想著要改變命運。可是到頭來,大勢一如江流之水滾滾而下,勢不可擋。蕭遠還是回來了,蕭天佑還是病逝了,姑姑還是病重垂危,鄭家亦是扶不起來……無論她如何掙扎,她還是什麼也沒改變。

她簡直不知道,她究竟是為何重生?

鄭寶儀滿心懷疑重生的意義,而另一位重生者則是壯志酬籌的想著他的大業,只覺得這是長生天賜予他的機會,萬萬不可錯過。

戎族認真論起來不過是幾個邊外部落的聯盟,大汗則是勢力最強部落的族長,一如狼群中挑選頭狼一般。故而,他這些年來亦是忙著整合各個部落,倒也抽不出身去管大越的事情。

可是,直到今年,他左右等不到那位前世投奔自己的賈先生,心裡猶豫了幾回,乾脆清點了自己部落的人馬往北疆的落馬城去。

那位賈先生乃是大汗心中或不可缺的人才,幾乎引為臂膀知音。前世李景行在嘉涵關設了埋伏,他一意赴戰,帳下那些人也都被怒火和前面的小勝沖昏了頭腦也跟著起鬨,唯有賈先生一板一眼的向他諫言,可惜他沒聽,最後中伏重傷,只得無奈敗退,沒多久就因著族中大亂而死了。

如今重新來過,他自然要把前世那些沒用的、作亂的傢伙給一個個處理了,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好好對待賈先生這位忠心對他的大才。只是不知怎的,這一世的賈先生卻沒來。大汗想起這一世蕭齊光的意外提早回京,雖知道大越那邊沒人會知道賈先生的來歷但心裡還是緊了緊,也不好再傻等下去,直接便往落馬城去。

雖然如今的戎族還未到能夠對抗大越的時候,但也正好借著這機會叫底下那些人也見一見血,正好試一試那位大越的重生者到底是誰。大越這時候也是上下一團亂,哪怕是真的事發了,大不了送些東西上去認個錯,大越那邊自持是上國,總不會與現在的他計較的。

再說,賈先生本就是落馬城人,他這一去還能帶回個人才。這本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這樣一想,大汗心裡大是暢快,不由得取了系在馬上的皮囊,喝了一大口紫玉漿,看著落馬城的目光更是志在必得。

紫玉漿正經說起來也就是馬奶酒也可以叫酸馬奶,是用新鮮的馬奶釀出來的酒漿。對於大部分戎族人來說這東西倒是珍貴的很,盛夏之時總是會擺出來招待貴賓。行軍作戰之時,這東西亦是可以作止血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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