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折堂前花,暮朝白玉京 第128章 雪梨燕窩

交代事情本就只有幾句話的功夫,等到她們兩個沐浴完了正好就可以躺倒床上去。

雖然外邊下著大雨,空氣也是帶著濕潤的意味,但是屋子裡燒了炭又點了香,暖融融的香氣盈滿內室,被子也是烘熱過了的,摸上去乾燥的很。丫頭們小心翼翼的放下床上的帳子,沈採薇便不由得感覺自己和外邊那場鋪天蓋地的大雨都隔了開來,屋中也只點了一盞燈,橘色的燈光就像是月光一樣輕薄盈然。

沈採薇比沈采蘅早一些擦乾頭髮,獨坐在床榻裡面,一邊拿著玫瑰色的髮油抹在烏黑的長髮上一邊和沈采蘅說話:「這雨下的這樣大,外邊看著都是烏黑黑的。也不知道要下幾天……」

沈采蘅這時候正側著身子叫紅袖擦發,自己則是彎了彎腰,收拾著早上剛剛做好的鞋底和絡子,聽得這話不免轉頭一笑:「是哦,」她一下子明白了沈採薇發愁的心思,眨眨眼,抿唇一笑道,「鄭老夫人的壽辰就在這幾天,這樣的大雨再下幾天,那宴怕也是少了不少歡樂。」

沈採薇被她一帶,也跟著笑了笑,眉眼彎彎,看著便是心情不錯的模樣。正好她手上的髮油已經擦好了,索性就往外坐了一點,探手拿了案邊的書卷,翻了幾頁,隨口道:「嗯,早聽說鄭家的花園很是不錯,我本還想著要再去看看呢。不過認真論起來,雨後初晴也甚是不錯,花疏葉茂,也算是別有意趣。只是端看這雨能下到什麼時候了。」

沈採薇這頭翻著書,那站在邊上的丫頭連忙就去案邊點了盞燈,體貼小意的勸了一句:「姑娘仔細眼睛……」

沈採薇點了點頭,然後才就著那案上新點的燈翻著書。

沈采蘅似模似樣的一笑,手指按在頰邊的梨渦上,笑容甜甜,側頭看著正坐在床上翻書的沈採薇,說道:「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句詩……」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她們兩個一齊出聲,倒是正好說到一塊去了,不由得對目一笑,都覺得心情愉快。

沈采蘅正要再說幾句,忽然見著外頭急匆匆的跑來一個丫頭,雨打濕了半邊的衣裳,依稀可見窈窕的身形。她掀了帘子進來,恭敬的行過禮後就來報道:「宮裡傳了消息,說是太子薨了。老爺特意讓奴婢來通傳一聲,且叫家裡人心裡都有個底兒。」

這倒是沈承宇素來為官養出來的謹慎了。他雖有些自大但確實有幾分真水平,宮內宮外都有人脈,總也少不了消息來源。雖然太子喪事必是要由禮部和太常寺主持的,當前是與沈承宇這個吏部侍郎沒什麼關係,但他這會兒早早得了消息,家中上下皆也有了準備才好叫人挑不出錯來——依著皇帝皇后現在的心情,這時候若真是被挑出錯來,怕是連官都做不了了。

沈採薇急匆匆的披了件衣裳從床上下來,她披著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踩著鞋子問那丫頭:「這什麼時候的事?」

那丫頭輕聲細語的應道:「似是酉時。」

那就是傍晚時候了。想來也是,消息傳得再快,這宮內宮外總是會有些時間差,這時候能得消息已經是很快了。

沈採薇心裡思量著這事,面上已經做出溫和的表情,伸手從綠衣手裡接了荷包遞給那丫頭:「這樣大的雨倒是勞你來回跑一趟。」這時候能被派來遞話的必是正院那邊的得用人,關係處的好一些總是有用的。

那丫頭雙手伸去接了來,掂一掂就知道這荷包的分量,連連點頭謝過,這才退了出去。

待得帘子放下來,一直悶坐著不出聲的沈采蘅才長長的嘆了口氣:「唉,鄭老夫人怕是辦不成宴了。」國喪期間是禁宴飲的。

她這話說得倒是有些俏皮,似帶了點兒幸災樂禍的意味。

「你這嘴什麼時候都止不住……」沈採薇無可奈何的戳了戳她的額角,又叫了身邊幾個得用的丫頭來:「乾淨的去收拾收拾,鮮艷些顏色都撤掉,燈罩也換成素色的,另外多備幾件素色衣裳……」

她一邊想一邊細細交代下去,等著丫頭都領命出去了,這才扯了打哈欠的沈采蘅一起上床:「早點歇一歇吧,怪累的……」

沈采蘅湊過去用冰涼涼的手去探沈採薇的脖頸,笑著道:「這會兒就累了?」

沈採薇被她凍了一下,側身躲了躲,順手就拉了被子:「好了好了,別鬧了,傳出笑聲給人聽見就不好了。還是早些休息得好。」她頓了頓,又嘆了口氣,「國喪一年禁嫁娶,這樣也好,省得顏家那邊鬧出事來,待得一年後你及笄,正好就能談婚事了。」

自顏五中了進士,顏家那位管後宅的寵妾就想著要把自己的侄女說給顏五。認真論起來,那寵妾乃是顏步清的正經表妹,本也算是官宦人家,只是家裡父親犯了事,這才淪入賤籍,只得「委委屈屈」的嫁了青梅竹馬的表哥做妾。她自己做妾做得風生水起,熬死了前頭的正房太太又得了顏步清的獨寵生下二子一女,功德圓滿。故而,她一貫以為這也算是個低成本高收入的好行當,便想著叫自家侄女(侄女也是賤籍,只能做妾)也能沾點光。這樣一來,既能拉拔拉拔娘家人也能緩和緩和自己與繼子的關係。

自來枕頭風最是好用,再者雖然她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嘴上倒是甚甜:「大郎一個人在京里,孤苦無依的,我每每想著都有些不好呢。他現下有了功名正是要緊的時候,雖有家裡的老人照料著但到底少個貼心人。老話說得好『修身齊家平天下』,這男人還是要有個房裡人照顧著,這才能沒有後顧之憂,一心上進。那沈家那姑娘自是樣樣都好,只是年紀小了些,現下都還未及笄,再等幾年大郎說不得就要加冠了。不若先送個人去,沈家那邊若是在意倒也不須名分,只當是個粗使丫頭用用便是了。」她這是打著先佔了位置、養好感情再說的主意。

她一來二去果真是把顏步清給說動了心。

好在顏步清還算個心裡有成算的,想了想便先給沈三爺來了信問上一句,沈三爺自是乾脆拒絕了——萬萬沒有妻子還沒進門就想著納妾的,顏五本人亦是親自寫了信回去明明白白的婉拒了這事。顏步清腦子轉過彎來,倒也沒再說什麼,任是那寵妾幾次再提都不再接話。

沈采蘅想起顏五為著她親自寫信回去拒絕,心裡甜絲絲的,面上卻還是羞惱的蹙了蹙眉,拉了被子把臉蓋住,悶聲道:「好啦,睡了。」

沈採薇低頭瞧她一眼,只得抿唇忍住笑,跟著躺了下去。

她這會兒安安靜靜的躺著,心裡不自覺的就想起了蕭遠。

這時候,蕭遠大概正在宮裡吧。雖然下面的人背地裡都把他當成是未來太子,可他到底身份尷尬,說不得要碰到不少為難事呢。

床邊案上的燈早就已經吹滅了,屋裡只點了一盞小小的燈,光色昏昏,是個守夜的丫頭的。那麼一點的燈光綽綽,模模糊糊,就像是蕩漾開的水紋,一點一點的浮開,淺淺淡淡的。

沈採薇想著想著,困意漸漸上來,不由得便睡了過去。

這會兒嚴氏亦是早已得了消息,她面上周到的把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心裡卻很是嘆了口氣:這太子怎麼死的這樣早,雖是晚上一兩年,說不得能叫四娘跟著拖一拖,選個好人家什麼的。這會兒一年禁宴飲,她都不好替女兒出門相人了。

這念頭不過是一晃而過,嚴氏很快便振作起來,心裡想著不若還是努力對著裴氏使一把勁,說不得能把裴八郎或是裴九郎給說下來。

本來嚴氏還覺著聽說裴九郎體弱多病,不甚在意,只是一心惦記著裴八郎。可這與鄒家那小郎君一比起來簡直是太好不過,至少裴家家風不錯幾個小輩都很成才,裴九郎中也不會差了去。

再者,依著裴家和蕭遠的關係,若真能說下親事,沈承宇那邊也能有個說法。

嚴氏心裡打定了主意,想了想後便叫了人到跟前來:「等會兒去把我箱底下的一整套的銀首飾拿出來。」

嚴氏家底不如裴氏厚但到底也是侯府嫡女很有些積累,這首飾雖是銀的但真論起來做工絕對是一流的,說句『鬼斧神工』都不為過,乃是「巧手大師」魯正明親手做的,也是嚴氏生母嫁妝裡頭的東西,真真是嚴氏壓箱底的幾套首飾之一了。現今國喪期間不許佩戴金首飾和各色珠寶,這銀首飾卻是正好迎景了。嚴氏這會兒想著裴氏這匆匆趕來京城怕也沒有得用的銀首飾,咬咬牙乾脆就想把這首飾給送上去: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既是要討好裴氏,總也要出點兒血才是。

嚴氏這邊想來想去,心裡琢磨出許多討好裴氏的法子,面上卻是半點兒也不露,還很是認真的吩咐了一句:「叫廚房那邊的當心些,等會兒燉好了雪梨燕窩和我說一聲,我正好給老爺送去。他近來有些咳,現今又要熬夜,可不得要仔細些。」

沈承宇自是沒有後院這些人的好命可以早睡早起,他得了消息便拉了幕僚往書房去議事了。嚴氏雖因為女兒的事把他恨得半死,但到底是婦道人家知道自己所依所靠多是沈承宇,面上倒是體貼周到的很,端得一派主母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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