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折堂前花,暮朝白玉京 第120章

過了幾日,裴錦華果然令人送了請帖來。

裴錦華的婚期已經定下了——明年初便要嫁入汝陽王府。所以,今年也是她留在裴家的最後一年,她閑暇之時常常開宴請人來家中小聚,也算最後再享受一下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

這一回的花宴,她不僅請了沈家兩姐妹,還請了許多年紀相近、家世相當的姑娘,便是連鄭家的兩位姑娘——鄭菱和鄭午娘也都被請去了。可以說,這次花宴上的來客皆是非富即貴。

為了這個,本打算冷著人不理的嚴氏特意把沈採薇叫到跟前來說話:「若是你和三娘都去赴宴,獨留你四妹妹一個在家,總是不好。不若,這回就帶她和你們一起去?」她自來信奉的就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樣的宴會若能叫自己女兒去一趟,說不準就能交到幾個身份貴重的好友,總是有好處的。

沈採薇稍稍想了想還是搖頭婉拒道:「我知道太太的意思,依著我的本意也是想著把四妹妹帶上的。只是這回裴家姑娘會給我和三娘帖子也是看在嬸嬸的面子上,我是客人又初來乍到,總不好再厚著臉帶個人去。」

嚴氏自然也是知道這道理的,只是對她來說沈採薇不過是幫著女兒去宴會的梯子,哪裡有心思去顧忌這梯子的感受。聽了這話,她不免蹙蹙眉,有些不悅的質疑道:「四娘也是你嬸嬸的侄女,難不成裴家還會趕了她出門不成?你這般推三阻四,心裡可還當我是你母親,當四娘是你妹妹?」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沈採薇只得端正了面上神色,垂首輕聲道:「太太想多了。」

沈采蘋就在邊上,聽了這話不禁面上羞紅,連忙上來拉住嚴氏袖子,小聲道:「娘這話說的……」她咬了咬唇,輕輕的介面勸解道,「這次花宴上的姑娘全都是年紀相當、女學結業了的。裴姑娘大概也是瞧我年紀尚小,不能和那些人說上話,這次才沒請我。她一片體貼,我若真是貿貿然去湊上去,豈不是要叫人笑話?」

嚴氏依舊有些不甘心:「交情都是處出來的,不過是差了幾歲而已,怎麼會說不出話?」又是苦口婆心的勸女兒,「你小孩子家知道些什麼?!這次也是機會難得,明年裴三姑娘就要去汝陽王府了,還能再開幾回宴?多認識些人也是好的。」

沈采蘋還是搖頭,眼睫輕輕的往上一揚,抬眼望著房梁,咬唇輕聲道:「反正我不去。」

嚴氏那頭還沒能把說沈採薇動,這頭就被自己的女兒給氣得仰倒,恨恨的瞪她:「你這是什麼話!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專門來折騰我的……」她氣得狠了,抬手就要去捶人,只是那手高高的抬起了,落下去的時候卻是輕輕的——到底只有這一個女兒,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打罵。

沈採薇緩了口氣,悄悄抬頭和沈采蘋交換了一個眼神,給嚴氏禮了禮,這才緩步退了出去往裴氏那裡去看新首飾和新衣裳。

這回的花宴乃是沈採薇和沈采蘅在京城裡參加的第一回宴,裴氏亦是十分上心,專門尋了幾匣子的寶石什麼的,送到京中最好的寶華軒裡面給沈採薇和沈采蘅都打了一套新首飾。她自己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話要教導沈採薇和沈采蘅:「京中的人大多都是眼刁又別有傲氣,看不起外邊來的人。你若是衣著不得體,她們嘴上雖然不會說什麼,心裡邊說不得就要嫌你是鄉下來的。」

沈采蘅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這會兒正左右打量著自己的新衣裳,笑得眉眼彎彎,便是連頰邊的梨渦也是甜甜的:「這衣裳一定用了不少金線吧?看上去就亮亮的。」其中一條粉色的緞裙綉著忍冬花,下邊綴著許多玉片,看上去便如波光瀲灧,光色熠熠。

裴氏伸手推了她一下,催道:「行了行了,別跟木頭似的杵在這裡,趕緊的去換衣裳——這都是我特意讓人給你們新做的。以前在松江的時候,你們還都是要在女學裡頭上學呢,穿得素淡簡單些也是好的,至少先生看在眼裡舒服。到了京城,可要多試試鮮艷些的顏色。當然,我們也不是那種沒家底、要把家當全穿戴在身上的人家,也不用如何貴重的首飾,只要撿幾樣有來歷的,戴在身上就能叫人不看輕了去。」她想了想,頗有些意猶未盡,端起青玉茶盞抿了口茶,悠悠然的嘆了口氣,很有些指點山河的氣派,「這裡頭的事三言兩語的也說不完,你們還都有的學呢……」

沈採薇也拿了一件大紅色細碎灑金縷桃花紋的對襟褙子,在身上比了比,十分熟練的奉承了裴氏一句:「好險這會是和嬸嬸一起來的,要不然我們說不得就要吃虧了。」她的皮膚經過了美人鏡這些年的「洗凝脂」,看著便如玉雕雪砌的一般毫無瑕疵,偶爾穿件紅色的衣裙,整個人都顯清艷難當,光華灼然。

裴氏抿唇一笑,掩下眼中的得意,故作淡然的擺手道:「也是你們三表姐心裡顧著你們呢,你們才剛剛進京,是該多認識一些身份年紀相當的姑娘。就算不能立刻交好,留些好印象和名聲,日後總有好處的。再者,裴家的花宴上面,總是不會叫你們吃虧的。」

沈採薇連連道是,把裴氏哄得樂了,方才拿著那件褙子和丫頭一起進內間換上。她下面穿著的是銀白色鑲蔥綠邊的緞裙,上面綉著一枝芍藥,花蕊處綴著蓮子大小的珍珠。

沈采蘅比她早一點換好,快步從裡面出來,笑吟吟的在裴氏面前轉了一圈。

湖藍色遍地金的褙子將她的皮膚襯得更白了,整個人便像是個精緻的玉人,叫人看著歡喜。裴氏瞧在眼裡,心裡也滿意的很,伸手摟了女兒輕聲感慨道:「三娘果然長大了……」

沈采蘅羞紅了臉,低頭看著下面玫瑰粉綉蝴蝶的繡鞋,只是不應聲。

裴氏那點兒歡喜在心上轉了一轉,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麼,十分的歡喜折成了五分,面上的笑意也顯得面前起來。正好沈採薇換好衣裳從裡面出來,裴氏隨意的擺擺手和她們道:「行了,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了。馬車就在外邊等著,你們快去吧,遲到也不好。」

沈採薇和沈采蘅對視一眼,向裴氏一禮便手拉著手出門去了。

裴氏身邊的夏蓮正給裴氏揉肩,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心裡立刻就有了底,開口道:「今日的三爺也不回來,這午膳太太是打算去正房那邊吃還是讓人送到屋裡?」

裴氏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蹙著眉懶懶道:「我今日也沒什麼胃口,來回也是麻煩,便叫人給我做一些簡單的送來便好。」

夏蓮笑著應了,語氣輕輕的:「說起來,今日三爺出門的時候心情也挺好的,說是顏公子好運氣,正好碰上溫閣老這個座師。」每年科考的主考官就是那屆考生的座師,也關係著考生未來在朝中的站隊,所以有個好座師總是好的。

裴氏稍稍一想也露出了一點笑意,口上道:「是了,我記得大堂兄家的大娘就是嫁去溫家的,倒也是湊巧了。」

夏蓮介面道:「有溫閣老照看著,顏公子日後想來也是不差的。」

裴氏心裡已經稍稍緩過來了,只是口上卻還不認:「再如何,翰林院里也是個清苦的地,半點油水也沒有,顏家那頭又是靠不上的……算了,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貴,只盼著三娘那傻丫頭別跟著吃什麼苦才好呢。」

夏蓮給裴氏添了茶,雙手捧著遞上去:「瞧太太說得,有您和三爺看著,三姑娘怎麼會吃苦?」

裴氏被這話逗得一笑,抬手接了茶杯,自語道:「我還真是欠了她的……」語聲裡面已經露了微微的笑意。

夏蓮勸好了裴氏便又恍若無意的轉了話聲:「廚下正好有燉好的雪梨燕窩,太太可要嘗一嘗?這春寒料峭的,正是要好好滋補滋補呢。」

裴氏斜睨她一眼,唇角帶笑:「好了,叫人端過來吧。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房裡其他幾個都比不上。」

夏蓮垂了眼,俯身一禮,聲音清脆脆的:「都是太太疼我,這才叫我放肆了。」

這個時候,鄭家的馬車也正在路上。鄭午娘和鄭菱就坐在同一架馬車上。

自從鄭菱和蕭遠定了親,鄭家上下都哄著她,鄭菱的脾氣就越發驕縱起來。這會兒,她靠在軟枕上側頭去看鄭午娘,懶懶的伸手指了指,嬌聲道:「哎,給我遞塊桃花酥來。」那架勢,使喚丫頭似的。

鄭午娘一口氣梗在心口上,不上不下。只是,她的面上卻還是帶著溫和的笑,果真小心的拿了一塊遞上去,聲音裡頭恰如其分的帶了幾分姐姐對妹妹的關心:「待會兒宴上還有吃食呢,你先下還是少吃一點吧。」

鄭菱生了一雙丹鳳眼,挑眉看人的時候波光瀲灧,嬌艷動人。她聽了這話,微微挑了眼去看鄭午娘,眼中不免帶了幾分譏誚和輕蔑,語氣則是居高臨下的倨傲:「五姐姐果真是在松江呆久了,倒是節儉了許多呢。」

鄭午娘怎會聽不出這話中的嘲諷之意?她低了頭,死死的咬著牙不說話。

天知道,她簡直是恨死了鄭菱,甚至勝過了恨沈採薇——這麼個樣樣都不如她的人竟是奪去了她本來志在必得的位置,現在還這般欺辱於她,叫從來志向高遠的鄭午娘如何甘心?

鄭午娘藏在袖中的手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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